25、
程朝是从一个很小的细节注意到程夕的变化的。
他从外面回来,是程夕帮他开的门,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双臂微微张开,已经做好了程夕跳上来抱住他的准备,但程夕看到他的动作后愣了一下,紧接着胡向云的声音从客厅响起:“夕夕,是谁啊?”
程夕让到一边,神色平淡如同一杯凉白开,她对着客厅回答:“是哥哥回来了。”
怀抱里空荡荡的,只有燥热的风穿过。程朝收回双臂走进来,余光瞥见程夕的视线在他脸上短暂停留了一下,随即迅速移开。
这曾是他一度期待的相处——与程夕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但当她主动这么做时,程朝却惶惑不安。
他忽然转身,挡住程夕的去路。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本能地抬头瞪他。
是啊,这样才对。甚至还不够,她应该咋咋呼呼地上手拧他。
“夕夕,你怎么了?”
这句话似乎引燃了程夕的怒火,她猛一把推开他。
程朝很快就找到了症结。
他发现程夕比从前更怕胡向云,在她面前时近乎于唯唯诺诺,几乎成了控制欲下的流水线产品。
表现得那么明显,只要稍微留心一点就可以发现的,但程朝那时只顾着自己,完全忽视了程夕。他不仅没有制止,甚至还在无意中将程夕推得更深更远。
程朝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如果不是他的私心,程夕或许会过得更开心一些。
陷入泥淖只需要向前迈出一步,从泥淖中爬出来却是痛苦漫长的过程。他无法为她分担陷落的无助,也不能立即将她解救出来。
上天呐,明明他也做错了,为何苦果却是程夕在承受?
六月底,程朝的高考和程夕的中考出了成绩,都是令人满意的结果,与此同时,县城的新房也装修完毕。
金榜题名,再加乔迁之喜,程万里早早赶回来,办了一场铺张的宴席。
风水轮流转,转了一圈,终于又该轮到他成为酒桌的中心了。
“你们夫妻俩真有福气!”十五年前的恭维原封不动地又传进他的耳中。
“是啊,福气好!”程万里这次是真心发笑,他指着路过倒果汁的程夕道,“夕夕,我的福星!”
福星应声转头,皮肉已经笑得僵硬,还要配合他演这出低调的吹嘘。
“……夕夕被向云带得好,越来越懂事听话,朝朝呢,从小就不用我们操心……我退休还早呢,他将来在北京读书工作,我不得给他准备套房子吗……”
程夕的耳朵机敏地捕捉到后半句话。
从永安到北京,从长江岸边到塞外长城,近1000公里,程夕不敢相信,程朝居然打算跑到那么远的地方。
她手一抖,果汁洒了出来。
宴席结束,程万里领着众人参观新房。复式小两层,楼下是客房和主卧,楼上是兄妹俩的房间。
他把程夕拎到人群最前面:“这是家里最好的房间,又大光线又好,特意留给你的,朝朝都没这待遇,你看,爸爸妈妈多爱你?”
程夕在他期待的眼神中点点头。于是程万里满意地在自己的啤酒肚上摸了一圈,仿佛是给“慈爱的父亲”这个人设画上句号。
“那哥哥呢?哥哥爱我吗?”程夕突然问道。
程朝还未开口,人群中就已经有人替他回答:“这是什么傻问题,哪有哥哥不爱妹妹的?”
哪有哥哥不爱妹妹,真的是这样吗?
可是程朝已经莫名其妙躲着她了,现在还要去北京。北京那么远,他是打算彻底把自己丢在这个喘不过气来的家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