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是忘不掉吗
下午要军训,收手机前,舍友陆应淮喊了周京樾一声:“你不给你女朋友发个信息啊。”周京樾冷冰冰地回看了一眼,没说话。至于徐姿现在在做什么,他不在乎。*人流后修养了一个月,徐姿住进学校的宿舍。她在大学不算有学业压力,只要不太过分,成绩都说得过去。没课的时候,她就出去做做兼职,赚自己的生活费。姜芹当初给她的卡里有两百万,她目前只付了学费和住院的钱,就没再动。徐姿想给自己留点安全感。第一年的生活还算顺利,她靠绷着的一口气,清高也好,坚持也罢,从来没有触碰过有关周京樾的消息。她觉得自己放下了,直到大二下学期一个平常的午后。她在宿舍躺着,随手刷起朋友圈,看到阚泽更新的照片。是三个男生的合照,定位在京北。阚泽还是笑得温润,眉眼柔和。裴诫一如往日的锋致俊美,藏不住海王气质。唯独站在两人中间的那位,短发俊脸,眼珠黑漆,懒仰着头,狭长凤眼微微上挑,气场乖戾冷漠。他现在看人,是没有温度的。徐姿知道,阚泽在美国留学,裴诫在泾海,他们能近期拍合照,肯定是特意回去看周京樾。毕竟,周京樾现在行动非常受限。从离开周家开始,徐姿没有联系过他,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她拉黑。应该是会的,她走得果断,他肯定会把她的存在抹除干净。她是他完美华丽人生中的一处污渍。看了一会儿他们仨的合照,徐姿手指长按屏幕,把照片保存。反应过来,她的相册里已经多出一张照片。察觉自己的莽撞之举,她心脏狂乱跳动起来,好像无意间窥破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这是羞耻的,无法接受的。徐姿赶紧关掉手机,拉高被子睡觉。可越遮掩,她的心情越糟糕。寒假,徐姿偷偷买了张回国的机票。那是她第一次到国防大学,觉得过于威严庄肃,只敢站在外面看几眼,不敢靠近。她很早之前查过,这所学校假期比较短,周京樾现在应该还在校区。徐姿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站在学校门口,竟然忘记了害怕。她本不该出现在国内,尤其是周京樾的附近。她该走得远远的,才对得起老死不相往来的分开誓言。可偏偏,她冲动地回来了。重拾理智,徐姿走向门口的保安亭,问里面保安学生的放假时间。保安说,还有等半个月。半个月之后,就到小年了。在京北没有落脚点,徐姿想着去商场吃个饭,顺便买件外套。许久没回来,她再次折服于冷意刺骨的京北冬天,让她骨头缝都在痛。过了横道,她转头看这所对于她完全陌生的大学,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晚上回酒店,徐姿站在洗手间,扯开领口的布料,看到左胸口还透着粉肿的文身。主图案是四个字母,附着日期。这也是她一时兴起。她之前总觉得要通过什么方式铭记些人生中重要的事,在今天她做下决定。文身是抹除不了的痕迹,她想刻在自己身上。记录她肚子里不在了的宝宝。大三寒假回国,徐姿特意把时间往后挪了十五天,赶在今年的小年后。她打车到周家门口,坐在车内,双手趴着车窗,明亮的眸子紧紧聚焦,很明显在期待什么。是想看周京樾一眼吗?她痛恨自己这样想。这三年,她和周家所有人都没有联系。但她的号码没有丢掉,微信也在,没有刻意和京北的故人断联。在成年人的世界,看重选择,不是幼稚的一键删除。或许是成长了,徐姿现在有点后悔当初有那么锋利的念头,她没必要报复姜芹。姜芹也是受害者。周京樾同样很无辜。如果她锦衣玉食十几年,爸爸突然带回来一个私生子,她肯定比周京樾还过分地敌视那个孩子。相对比,周京樾对她算好的。“姑娘,天快黑了,你是下车?还是咱再去哪啊?”等了快半小时,司机开始催促。徐姿猛然回神,收起目光,喉咙干得发涩,声音难掩低落:“原路返回吧。”“好嘞。”司机踩动油门,调转车头,沿着来时的路折回。殊不知,他们的车刚刚离开,后面路口开过来一辆黑色的G63,缓缓驶入周家别墅。擦肩而过。……连续两年回国,徐姿始终没有看到周京樾,就连阚泽的朋友圈也没再出现他的故事。渐渐,她看开了。自己当初不要的,现在想抓也抓不回来。是感情还是自私的占有欲,她根本分不清楚。大四寒假,徐姿没有再回国。她以为以后的每一年都会平淡地度过,没想到过年之前,她接到了姜芹的电话。周建昌查出了直肠癌。当初以为是痔疮,没重视,等反应不对劲再去医院检查已经晚期。现在,他极力配合医生治疗。但治愈的概率极低,只能期待通过手术切除、术后化疗延长生存期。情况好的话,他还能有两年多活头,但生活质量是没有保证了。死亡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周建昌希望徐姿可以回来一趟。也许今年冬天见的就是最后一面。挂了电话,徐姿心里有点不舒服。她对周建昌没什么深厚的感情,但回到周家后,他至少表面上维护她,是给她钱和关心最多的人。生老病死,反复无常,谁也改变不了。如果他死了,在这个世界上,周京樾就成了她唯一的亲人。怪怪的。距国内除夕还有三天,她如果尽快回国,肯定能在家里看到周京樾。她害怕。之前是想偷看,现在回去,那就会面对面相见,避免不了说话。尤其,联系她的人是姜芹,这说明她已经迈过心里的坎儿,对自己没了过去那样激烈的敌视。大家好像都变了,变得放下仇恨,专注自己。唯独周京樾,她不敢轻易猜测。……从京北机场出来,徐姿先去订好的酒店,把行李箱放下,才打车去医院。周建昌的手术半个月前就做了,但他现在状态不好,大多时候还是耐不了痛,躺在床上。走廊里,徐姿看着近四年未见的姜芊,发现她眉眼间的刻薄消融了,现在对自己更多的是漠视。“阿姨,他……现在什么情况?”没感受到仇视,徐姿轻声开口。姜芹深提一口气,“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要化疗,吃药,随时可能感染,大便也可能失禁,现在都是找护工在照顾。”原本,她年中就提了离婚,是周建昌的病推迟了她的决定。感情都没有了,他的病痛不痛苦就不归她管了。愣愣地听着,徐姿不知道要说什么。姜芹也不想和她多有交涉,指着前面的病房,嗓音平淡:“他想见你,你去看看他吧。”“好。”徐姿转身。见她乖乖往前走,姜芹犹豫几秒,喊了她名字,“后天除夕,你晚上过来吃饭吧。”“……”背着身,徐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没回头,姜芹嘲弄地笑了一声:“没准真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了。”“……”“嗯。”应声后,徐姿推门进病房。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是真的,倒说不上大彻大悟,但话肯定是捡好听的说。她听周建昌说尽软话,都快感动地流眼泪。特殊气氛下,她感受到了一点所谓的父爱。周建昌没有因为当初那件事怪她,他和姜芹一样,至今都认为是周京樾先欺负了她。除了这件事,她确实没做什么招恨的。徐姿没解释,他说什么,她就点头应好,态度看起来比四年前要乖顺。最后,周建昌累了,躺在床上阖眼休息。松了一口气,徐姿离开病房,发现姜芹还在外面等着。“阿姨……”她尴尬地喊人。刚要说话,姜芹的手机响了。扫了眼屏幕,她突然看向徐姿,才转身到楼梯口接电话。莫名,徐姿有种很强烈的直觉,来电话的人是周京樾。他会不会过来?瞬间变得紧张,她无法自控地胡思乱想起来,想立刻逃跑。很快,姜芹走来,口吻冷淡:“我一会儿有事,你回别墅给他取些干净衣服。佣人已经准备好了,你直接拿就行。”回周家……徐姿犹豫起来,“家里没人吧?”闻言,姜芹顿了顿,突然冷笑:“你想见谁?”唇线抿紧,徐姿眉眼防备起来,一字一顿:“我希望不要见到任何人。”能让她过去,自然因为周京樾不在家,姜芹不傻。“家里没人。”横了一眼,她越过徐姿,进入病房。……从楼里出来,徐姿看手机,回着国外舍友的消息。不时敷衍地看眼路况,她被突然鸣笛开出来的车吓得跪倒在地,手机掉落滑远。缓了缓狂乱的心跳,徐姿蹲在地上捡手机,抬眼看向那辆紧紧压迫在她面前的车子。车玻璃贴了单向膜,她什么都看不到。原本她觉得自己有错在先,但现在,她觉得对方傲慢无礼。下一秒,车内司机亲身印证她刚刚的评价,竟然踩动油门,朝她缓缓逼近。徐姿被吓到,身子后仰跌坐,双手拄着地面往后躲了下。见她狼狈倒地,黑色的车子才调转车头,从前方闸口开进医院停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