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白路斜果然根本没有防备他的突然袭击的意思。哪怕他欺身而上，缠绕在他身上的藤蔓也没有半点阻止的意思。应该是没有察觉到威胁的原因吧。毕竟何律做出这样举措，本质上并没有带着半点杀意。或者说，只要他想的话，他可以控制好自己的任何情绪，不叫对手察觉分毫。不过这样的伪装对于一株不知爱恨、不懂情感的植物上有那么一些浪费。何律并不否认，在知道了白路斜不是人类之后，他的敌意与防备，甚至没有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重。但这并不妨碍他需要保证自己成功摧毁白路斜身上攻击性的可行性。要是在他的身体里经过消化转化的毒药不能通过间接的方式达成他想要的效果的话，那么就直接给白路斜喂下去吧。这是他在分析之后做出的决定。而直到他贴上白路斜的嘴唇，对方也没有反抗的意思，类人的眼睛里带着一些迷茫与探究，好像不能理解他这样做的含义。却是始终没有推开的意思。如此的举动在何律的计划之内。毕竟植物到底是不能理解人类更深层次行动的含义的，哪怕拥有智慧，未曾接触过人类社会，他恐怕连表层含义也不能明确。更无法预测何律真正想做的事情了。属于植物的淡淡的苦涩充斥着口腔，仿佛是他也吃掉了白路斜的一部分似的。他不确定这样能够杀人的花会不会体液中带着毒素或者能够溶解他的成分，他也没有太过强势，温和的入侵像是一场耐心的指导，白路斜在懵了一会儿后尝试性地学着他的行为舔了舔他的嘴角。何律却没有给他实践的机会，眼中含笑地收敛起刚才展现出来的一切，只像个听话的、任人宰割的小动物。说出来的话倒是不那么像他的风格。大抵是自知死期，而在那真正来临时，人总会不自觉任性一些吧。他其实感觉到的更多的是轻松。他说：“你要吃了我了吗？可以哦。”10第一次被食物亲吻的感觉很奇怪。白路斜是见过食物之间相互亲吻的，但那是为了宣泄他们之间的情绪，或者汲取对方的什么。可是他没有感觉到自己失去了什么，又或者是失去了他自己也没察觉的东西。不过，如果没有发现的话，应该是不重要的东西吧。有点可惜这个食物的价值到此为止了。还好他还有很多别的食物。白路斜低头看了一会儿。他的根茎与藤蔓缓缓从对方的身体抽离，再难辨别人形的躯体失去任何一点欣赏的价值，他却看了很久。在他吃掉他的时候，他为什么是笑着的呢？好像被他吃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样。是在那之前就坏掉了吗？可他吃掉对方的时候还能感觉到熟悉的满足感。甚至好像还因为对方身上隐隐透露出的狡黠多上几分愉悦。因为食物被他吃掉的时候是开心的，所以他也开心了吗？真是奇怪。他也好，这个食物也好。说起来，这个食物，最后的时候，好像说了允许。摸了摸胸口不存在心脏的位置。控制不住的喜悦难得没让他沉浸着享受，而是陷入一种深深的疑惑中。11海一如既往的平静，倒映着天空和岛屿，一望无际，不见尽头，不见海底。仿佛无论谁也无法琢磨透彻。退潮之时带走了海来过的痕迹。静谧之中隐隐酝酿着更深的风暴。在万里晴空中难以察觉。12植物是会思考的，不过他们的脑子有限，而白路斜也不太喜欢这种感觉。更多时候他都是凭着直觉做事。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和未来还未发生的事情对他而言远没有现在要吃些什么重要。而后，他发现，自己好像在最后一顿——吃掉他最喜欢的那个食物后，失去了食欲。哪怕是想象着再来一些什么人上岛，他也萌生不起半点期待了。就算是挖出了之前留下来的储备粮，他好像同样没有下口的欲望了。他不喜欢为难自己，在自己的地盘逛了一会儿后，到底是回到了最后一次吃饭的地方。不知道那个时候是出于什么心态，他将残缺的尸骨用自己的根茎与藤蔓重新补齐。可他那个时候吃得太干净了些，只有将大半的部分都用他的枝条包裹填充，才能勉强勾勒出属于他的身体的轮廓。可到底是和鲜活时不一样的。白路斜好像现在才发现这一点。或者说，这是他头一次，在吃完食物后，再一次正眼看向对方。最后看到的笑容依旧印刻在他的头颅之上，而那双眼睛再映不出他的身影来。他竟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来自过去的回忆一瞬间清晰起来。才发现，自己好像还是有将食物自我介绍时说的话听进去的。他说他叫何律。他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这件事呢。13当神经毒素渗透进植物之中时，大海的任务也终于完成。沾满毒液的海水里不再适合任何生物生活。不过好在，大海在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就预设好了自己的结局。只要是生物，就会有弱点。可惜哪怕是见多识广的海洋，也没曾见过只生长在孤岛上的花。能够作为参考的依据并不多，好在豪掷千金的勇气还是有的。无论最终结果为何，海洋都做到了所有能够做的。至于针对自己的审判则由其自行了断。海洋想，要是那株花是一开始就生长在身边的就好了。那样当洋流经过的时候，还能将更多的东西传递，告诉那株花，还有更多的方法可以活下去。可惜，海洋的历史也就到此为止了。或许那花会消化掉那份神经毒素继续依靠汲取其他的能量生长下去，又或许会因为这样的小动作带来一些影响。总归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