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戈里大老远地从司法省寄了一只鸽子过来,而且还包装成了静物的模样,芥川龙之介觉得这只鸽子能一路不窒息确实是个奇迹。在打开包装的那一瞬间,他又被突然朝脸上扑来的小鸟儿略微惊吓到,有些愣住,马上闭拢了要被鸟爪挠到的眼睛。谁想包装盒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摄像头,咔擦一下便抓拍到了这个瞬间。
芥川龙之介心知定是这人搞得事,真是一点也不会看脸色,向来只会搞背后这一套,最后突然把令人惊吓的真相呈现出来,每次都能把他吓那么一小跳。他气鼓鼓地隔着电话把果戈里骂了一顿,电话一接通就骂他是蠢货,是大骗子,还评价他这一出是无聊的烂把戏,吼得一个字比一个字大声。果戈里被骂得一个字都回击不了,却不怪他,反而越骂越开心了,异常亢奋地哈哈大笑:“他们说你病得快要死翘翘了,现在看来居然还挺精神的,那我就不用担心了。”
“如果是想看我精神如何,何苦用这种讨人嫌的方法?”他有那么一瞬间脸蛋红了。原来果戈里是在关心他,可是他上一秒还在骂对方呢,马上就变脸色夸对方感谢对方,怎么想都放不下这个面子和架子,只好逞嘴皮子的强了。
“哎,甭管什么方法,目的达到就对了,能让你好起来不就已经实现了价值了吗?顺便一说,亲爱的达瓦里氏,我非常喜欢你刚才那个表情,因为我已经太久没有遇到会为我的魔术感到惊讶的人了,我甚至想要把刚才那张照片收藏起来。”
“随便你了。”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贴在我办公室里面,把办公桌贴满。”
“你……”
“还有其他的桌子呀,椅子呀,窗户,花盆,墙壁,甚至电脑和手机,全都贴满。”
“你怎么不贴到衣服上面出去走一圈,好好丢个脸呢?”
“好建议,我这就去实践……”
他忍无可忍地挂掉了电话。可是,说来也奇怪,骂了果戈里一顿后他觉得心情顺畅了不少,甚至有种胸口堵塞着的情感全都喷发殆尽了的解脱感。于是他握着已经挂断联络的手机,盯着那闪着白光的屏幕半晌,忽然把手机往地上一砸,用那种好似要把手臂也甩断的力道把手机砸得面目全非,方才还映现着他和果戈里通信证明的屏幕倏然间变为支离破碎的模样了。这大骗子,做别的不行,拿来当作我发泄的理由倒是一直有一套的,芥川一边安顿着鸽子,一边暗自地弯起了嘴角。
他主动出门去找陀思妥耶夫斯基,准备到其身边去。陀思妥耶夫斯基最近看上了一个离市中心比较远的咖啡店,无论横滨市大街上发生怎样的意外事件,那里都能不受影响地继续运作营业。这时已经是春季,万艳同盛百芳齐开的季节正是最繁茂之时,满街道都是缤纷的碎花瓣与砖石间悄悄探出头的嫩芽。尘香与花色一同弥泛,花叶顺着枝桠的曲线弯弯绵绵地垂落,于湿软的泥面上柔情弋盼,于水波与莺鸣中委芳流转。散乱在浅溪里的玉兰因风雀跃,随风的抚揉而轻轻摇颤,下方的泓水因此而荡出一圈圈优美且温和的圆,弧度小巧,曲线柔软,将散未散,若往若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