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心跳声被感应器放大扩开,缓缓透过心房瓣,植入了他的胸腔肋骨,再经过骨传导流进他柔软的耳蜗,钻进每一寸细血密流的脉管与神经系统,溜进了他的大脑中。心跳声在中枢神经层叠的阴踽里亲吻每一个缄默的脑细胞,之后又感应到他因羞涩而产生了血液倒流大脑发热的现象,便在异常活跃并散发出恋爱气息的细胞沉浮之间盘亘,淬入其中,两相交融。
这就是需要用不知多少倍的显微镜才能目见的神经根基间的难舍难割。这就是生命。
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对视着,沉浸在了四目相接的氛围中,似乎随时都会朝着对方的嘴唇吻下去。有一会儿他们感觉,好像只有两人一直在一起,才可以避免被这茫茫弥烂的太空和生死存亡的魔手带走。
此时,在咖啡厅另一头目睹了这一切的太宰治始终无话,默默地拿起了手机。他对森鸥外告发了芥川龙之介,让森鸥外别再犹豫要不要下达对叛徒的追杀令了,芥川龙之介已经百分之一百地背叛,并且已不再具有任何威胁。“现在的芥川,只是一个废物罢了,奉劝贵党放弃他吧。”他在电话里对森鸥外这么说。还未等森鸥外感叹一句你居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他就切断了联络。
森鸥外一个人在电话另一头沉默着,回想着太宰治刚才的话语,心里已做好了决定。
太宰治并没有觉得自己说错了。他想,现在的芥川不是废物是什么?他曾经对织田作盛赞过,说芥川未来可能会成为港口黑手党最强的人,简直就像一把利刃,可现在,这位他口头上的、眼睛里的、心目中的百年一遇的利刃,以残疾并服软的姿态倒在敌人的怀里,和敌方的首领你侬我侬。身为利刃,不事斩首事切花。这让太宰治觉得可笑,甚至可恨。
“费佳。”芥川龙之介终于打破了沉默,轻轻呼唤道。
他抬起一双动情的黑眼睛,看向面前的男人。那双黑眼睛惹人怜爱到了极点,几乎是把芥川龙之介这辈子受过的所有委屈所有艰苦都包含进去,并以凄苦至极却又甜蜜可人的样子喷发出来了。太宰治从来没有见过芥川对自己露出过这种眼神。四年。四年。长达四年,芥川都从来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自己。芥川从来没有对他展示出过脆弱,受多重的伤都只会丢下一句这点程度不算什么,无论受什么伤都不会在他面前诉苦,不会给他一丝关心的机会,甚至不打算给他示好的权力。
芥川从来就没有,从来就没有,从来就没有用这种乞求怜爱的眼神看过他……
这一定也是梦吧。太宰治这么想着,于是本打算避开的视线又再次直冲冲地盯了上去。他真的对芥川龙之介现在的模样感到恶心。那是一种怎样的模样呢?软弱易碎,羸弱病气,沉迷于不切实际的爱情。那两人愈是相处得自然且甜蜜,就衬得他的心思愈是寂寞且粗鄙。
那个曾经双腿健全的芥川去哪里了,那个杀人如麻的芥川去哪里了,那个不会对除了他太宰治以外的人交出真心的芥川去哪里了?是可恶的魔人对芥川洗脑了吗?是魔人害得芥川沦落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的吗?是魔人的作战计划让这样沉溺于爱情的芥川诞生于世上的吗?这个人真的是芥川吗?如此脆弱,易碎又没骨气,同时又显得危险并极富吸引力。迷人又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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