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沈家门庭若市,前院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大魏此朝,士族阶层由关中士族、山东士族两大士族集团为主形成。
关中士族,乃是拥戴大魏皇帝建立现有政权的一批士族,比起山东、江南等地的士族,他们的士族起源较晚,且在前朝以及历史上,又曾与鲜卑交杂;而山东郡姓,是自汉代以来,传承数百年的旧士族,保有数百年的重阀阅、讲经学的传统。
大魏当下,民众有很强的思古倾向,对汉朝怀抱着崇拜及浪漫想象,民间甚至有一说法叫“以汉代魏”,意思便是觉得汉朝是更伟大的朝代。
因此,在民间缔结婚姻时,不如何计较当下的官品,反而十分崇尚门阀姓氏,都争相与传统的萧、崔、沈姓等山东士族联姻。
前几年就有个极端例子:荥阳郑氏,宁可将后代嫁予一个九品官、但同为山东郡姓的崔氏,也不愿与皇室结为亲家。
这也是为何,虽然沈家当下大体败落,沈二老爷官阶平平,但沈家依旧是高门里最喜爱结亲的几大姓氏之一。
加之现如今沈家还有两位适龄、貌美的小娘子待字闺中,那些家中有未婚郎君的人家,可以说对此次参宴报以了无比高的热情,丝竹声声中,上前给沈时秋敬酒之人络绎不绝,连带沈霁也“遭了殃”。
萧衍应邀前来参宴,尚未与沈霁如何攀谈,沈霁便被一群饿狼扑食般的郎君团团围住,他只得坐在席桌前,百无聊赖地冷眼旁观面前热闹。
有敬完酒回座的人路过身边,谈论道:“不是说这家有两位小娘子么,今日怎只见到一个。”
另一人手肘拐了他一下:“哪有一个及笄宴上,出来两个小娘子的道理?你喝糊涂了罢。”
萧衍短暂地错愕了一下,侧脸去看女眷那边,是未在人群中发现沈蓁蓁的身影。
“唉,话可不能这般说,大娘子未婚配,二娘子也不好定亲嘛。”先前那人反驳道,又摇头叹息:“可惜今日没见着那位,传说是貌若天仙、不可错过。”
“沈家女啊,不愁嫁,你没瞧近日这永兴坊来往的媒人么?都是冲着这家大娘子来的,我可听说崔家也派人来了呢……”
二人说着话渐渐走远,听到此处,萧衍嘴角扯出一个冷笑。
他派人问了,沈蓁蓁在商州时全程与那崔恕一起行动,甚至一同进殿参拜佛主,连回程都是一个坐车一个御马随行,二人压根没分开过片刻。
果真是在与人勾勾搭搭。
还说什么喜欢他。
都是骗人的鬼话。
四周觥筹交错,丝竹管弦响起,阳光在杯盏里的酒上摇曳出碎光,萧衍一手搓着腰间玉珏,目中的光压得更黯了。
再在酒席上留了段时间,见沈霁实在无法抽身而出,萧衍索性放下酒杯,起身离了席。
萧衍行去沈家后门,打算从那去清湖边,才感觉到乐声远离,耳根清净了些,就觉得前方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他停步抬头看,见沈蓁蓁提着裙摆朝他跑。
萧衍一惊,看那小娘子腿脚灵活、身姿轻盈,身前那地方起伏间却又好似有些“笨重”,带着一阵香风扑面而来。
沈蓁蓁冲到他跟前,喘着气咽了下口水,开门见山:“青辰哥哥,我有话问你。”
萧衍眉宇微蹙,扫了眼她跑出汗的鼻尖,以及下方红艳艳的唇,道:“何事?”
沈蓁蓁问:“你到底何时娶我啊?”
萧衍:“?”
他墨玉一般的双目惊地瞠起,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两人站在沈府院墙外,酷暑的风也很热,一路奔跑来,沈蓁蓁热到脸颊生汗,微有狼狈,她捏着帕子一边拭着汗平复气息,一边期待地看萧衍。
萧衍心中古怪不已:大魏当下,民风应该也没到,亲个人就要立马娶回家的地步罢?
见他一言不发,神色清冷,沈蓁蓁不由心中坠了下,她攥紧手中帕子,追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萧衍抿唇,咳嗽了声,认真道:“婚迎嫁娶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草率,对罢?”
沈蓁蓁道:“我阿娘对我的婚事没多余意见,全凭我自己做主。”
萧衍:“……”
他的重点在“不可草率”,并非“父母之命”。
见沈蓁蓁大有等他必须现在回答的架势,萧衍缓缓道:“容我想想。”
沈蓁蓁历来对人的情绪敏感,没从萧衍脸上看到任何喜悦,由奔跑和紧张而来的砰砰心跳声变得突兀起来,她心跳地极速,心腔里的温度却逐步冷下。
沈蓁蓁垂眸,眼神变黯,静了会,又挤出笑才抬眸,道:“再过几日,就是我生辰了。”
这是给他回答期限的意思。
萧衍“嗯”了声,听沈蓁蓁笑着朝他道:“那……到时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