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身前郎君宽阔的后背,在萧衍一声“赶紧”的催促中,沈蓁蓁慢吞吞地攀了上去。
一双带着湿意的胳膊搂住脖颈,重量甫一压上背来,隔着他本就湿透的薄衫,萧衍就觉出了非同寻常的绵软。几乎是立刻,这位过目不忘的郎君脑中就勾勒出方才见到的、杏色衣衫下的轮廓,他眸色一暗,顿时觉得口有些干。
他不得不承认,比之几年前,这小姑娘身上长了的,当真不止是重量。
就有几两肉,明显长得过分了些。
他不动声色地搂住她的腿弯,缓缓起身。
跟他不耐烦的语气不同,萧衍的脚步平稳而缓慢,耐心十足。即使林边根本称不上是路的路,他照旧行得四平八稳。
夹雨微风拂过袍袖,他如玉树临风,即使发稍与衣衫被雨浇湿,萧世子俊美的容颜也没有因此损半分颜色,反而因微雨沾肤,增了种很是勾人的禁欲美感。
沈蓁蓁伏在他背上,两条小腿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摇晃,他身上熟悉又增加了成年男子味道的冷香强势地往她鼻子里钻,沈蓁蓁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些。
她将脸蛋侧靠在郎君肩头,眼睛看着露过的风景。
二人一路沉默。
行至湍急的玉华河中时,看着滚滚水流,沈蓁蓁无比紧张,一下就将脸换了个方向,死死地埋到萧衍的脖颈间,与此同时,双腿无甚意识地紧紧将萧衍夹住,恨不得通身每一寸都贴在郎君身上,以此来获得安全感。
萧衍本就忍了半晌,陡然被沈蓁蓁这么一弄,那口中热息还铺天盖地往脖颈窜,他的脊背顿时一僵。
水声萦绕间,萧衍的嘴角勾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软玉温香如此缠来,他是知道了,何为自作自受。
他到底是男人。
萧衍哑着嗓子道:“沈蓁蓁,别搂这般紧。”
但当下紧张到浑身汗毛都要竖起的小娘子,怎可能听得进他的话?
沈蓁蓁软绵绵的声音从他后颈处闷闷传来:“你倒是别停下步子,快走啊。你不知道当下处境很危险么?”
萧衍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她还教训上他来了。
他只能忍着异样,继续向前,口中一个没忍住,威胁了一句:“再不松,我就给你扔河里去。”
可他的威胁不仅没起作用,反倒引得怕死的沈蓁蓁将小手再搂紧他脖颈几分,身子往上一拱,唇往他耳边凑,温言软语投进他的耳窝,哀哀请求:“过会就松,青辰哥哥,你能不能再快些?”
萧衍:“……”
简直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清凉的河水也没冲刷掉他往上窜起的燥意。
萧世子高凸的喉结滑了滑,冷声:“给我闭嘴!”
河水急急,他的脚步更急,落荒而逃般地登上了岸,正准备放为非作歹而不自知的沈蓁蓁下来,就觉出后脖颈处有温热的潮意传来。
萧衍一顿,再奇怪的心思也熄了火,侧脸看向身后,问道:“你哭什么?”
话一出口,他就为自己的急切生出了悔意。
沈蓁蓁这样心眼跟马蜂窝一样多的小娘子,岂会无缘无故就落泪?怕不是又想到了什么点子,要借此让他应下来罢。
沈蓁蓁这回倒真不是耍心机。
当她的脸埋在萧衍背上时,想起了一件难以忘记的旧事——
永德二年,她父亲和祖父去世的第二年夏,十一岁的她、十岁的沈婳跟着他们家最大的郎君沈霁,以及沈霁的好友萧衍,一同去清湖北边的碧溪潭消暑。那碧溪潭东侧,半里路外,长有一棵琵琶果树,四人合计后,决定先去摘了果子,再去潭里吃。
夏日水涨,碧溪潭与琵琶果树之间的碧溪涨了半河水,萧衍在前带路,沈霁牵着沈婳,沈婳牵着她,四人依次渡河。
本不算多么深的水,却在淌水过河走到中央时,突现一条青幽幽的水蛇,沈婳被吓到当即尖叫出声,因而沈霁转身来一把抱起了受惊吓的沈婳,加以安慰,并抱着她继续往前走。
沈蓁蓁的手就被放开了。
人就是这样,一群人一起面对同一个困难时,那困难或许就算不得什么困难,但当自己单打独斗时,情况就变得严重多了。
没人牵住,十一岁的小娘子站在不断流淌的河水中央,一时无措,满眼都是急急流淌的河水。
而看着、看着,却发现那水似乎静了下来,反而是自己在不断往一个方向快速地飘。
那头晕目眩之感,那孤独无助之感,就如不住哗哗的水扑面而来,渐成深不可测的漩涡,要将她溺在里头一般,沈蓁蓁身子不受控地往一个方向倒。
在她即将倒进河中时,萧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问她:“磨蹭什么?还不快走。”
时至今日,沈蓁蓁依旧记得那个快被溺毙的瞬间,萧衍逆光而来,抓住她,将她从眼前漩涡中拉出来,牵她过河,带给她的那份安全感。
就如方才,在浑黄激流中,她趴在他令人心安的后背上时,体会到的一般。
她承认,她没了父亲,没有同胞兄长,她很贪恋有强大的郎君保护她的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无关情爱。
但萧衍终究成了她无法依靠的那一个人。
如若有人曾给过你一份希望,又收了回去,这其实,比从未给过,更使人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