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急急,像催着人的命。
谢穆本已脱了一身男袍换了月白寝衣,即将散发冠时听得这一动静,连忙又起身去穿上袍衫,朝外道“这就来”。
须臾,房门“吱呀”一声。
沈蓁蓁重新系好腰带,从屏风后走出来,就见门扇开了后,诚玉公主站在谢穆的门口,身后一左一右还杵着两尊“门神”。
开门的谢穆也被眼前一幕惊了下。
谁能想到临近子时,半夜三更,她屋外忽降三个皇家子弟?其中两个还是“他”在吏部的上司。
使她更意外的是,她的门甫一打开,人高马大的萧世子就从诚玉公主身后一步朝前,长腿一迈,径直跨步进了她屋里来。
怎么瞧着有些像……怕她将他们拒之门外的样子?
心生疑惑中,谢穆被萧衍的前进迫到后退一步。
几人互相行礼后,李灵红着脸,低声说明来意:“听闻沈娘子在谢三郎你这处,我想问问,我今日能同她一起歇息么?可以的话,劳烦谢三郎屈驾,去与我三哥同住一宿。”
李灵说话时,萧衍与沈蓁蓁的视线相接。
小娘子神色一变,极快地垂下了眸子,快得他差点没捕捉到她眼里的情绪。
那是极强烈的失落。
萧衍皱眉。
沈蓁蓁一个未婚小娘子,不顾清誉地歇在郎君屋中,她还理直气壮了?
屏风后热气上浮,她腰间玉蝉也已解下,腰带中间原先的蝴蝶结现下是个普通结,这是重新系过的缘故。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再晚一些到,沈蓁蓁就在一个少年郎君的房中沐浴了。
别看萧世子静默地站在屋中,面色淡至无波,但心里早已翻江倒海。他眼睫盖眼,目光黯黯,胸闷如巨石压住。
今日才经历过沈蓁蓁出事那灭顶的恐惧,才意识到,自己心中藏着的,那对沈蓁蓁独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何物,转眼功夫,沈蓁蓁就给他如此一击。
沈蓁蓁当真喜爱谢三、信任他至此么?
这位郎君才不过十八岁而已,她说过不会嫁他,但她与他仍旧如此亲密无间……
将旁人与她的关系,衬托得何等生疏。
萧衍脸色一沉再沉,转身即离了屋,立在檐下,抬头望,月在长空。
他身形顷长高挺,月色银渡他身,无端将他周身染出一股孤寂。
屋内,某人心中理直气壮的小娘子只觉得今日就是她的倒霉日子,哪哪哪都不顺。即使她心下疲惫不堪,还得照顾旁人的情绪。
可说起来,李灵这位小公主今日受惊吓,多少也是由于她的缘故,沈蓁蓁心有愧疚。
她拢紧披风遮了衣衫,对李莳颔了下首,柔声朝李灵道:“公主,我这就要回西宫了,你可愿同我去西宫歇息?”
李灵自然没有意见,当即点了下头。
沈蓁蓁牵住李灵带她往外走,出了谢穆的屋子后,那一点低落情绪早被她整理好了。
她的脆弱只在密友眼前露一丝丝儿,回到人群中间时,她又披上了一层护着自己不让人看透的皮,又是那个体贴的沈家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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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到达西宫时,不期然地见到郑朗站在西宫门口。
三人翻身下马,郑朗目光停在萧衍搂住沈蓁蓁腰身的手上,看得出来,这样的动作,沈蓁蓁应是多有习惯才不觉得冒犯。
郑朗的目光黯了黯。
往前在国子学,沈蓁蓁在他们的教舍一竹竿拍上那条突如其来的青蛇,在她喊了那句“你快走呀”后,同学们四散了开。
那蛇一动不动,沈蓁蓁放开竹竿,正当大家以为是一击毙命时,那青蛇扭动身子,忽然窜起,张口就朝离它最近的沈蓁蓁咬来。
便是萧衍现身,拦腰一提沈蓁蓁,一脚朝青蛇狠踹过去,才让沈蓁蓁没被蛇咬。
“打蛇打七寸,你看你打的哪?”
“既然打了一回,就继续打下去,打至死啊。”
“咬你还不知道跑?傻愣着看它咬上来,你是不是蠢?”
那时萧世子口中说着话,也是如此,从沈蓁蓁身后抱着她的腰,将她提出了教舍。
而沈蓁蓁口中回他“你才蠢”,身子却丝毫没要挣扎着下地的意思,仿佛他抱着她走是什么再正常不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