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朝对女子贞洁并不如何注重。
文帝的后妃中,有和离二嫁来的,甚至也有三嫁来的,那此刻备受文帝宠爱的张贵妃,便就是改嫁来的。
但李耽与郑婕妤私通一事,因萧衍推波助澜的原因,闹得很大,可谓全离宫皆知。
如此损伤文帝颜面,纵使再疼爱,文帝也不得不降了郑秀那婕妤的位份,将她降为了美人。
李耽留在离宫未离去,明面上未与郑秀有任何交集,私底下,却是依旧在频繁见面。见面目的不止为了幽会,还是因打探了当日捅破二人之事的罪魁祸首。
“我的人去问了,那日带头来的侍卫是萧府的,萧衍的贴身侍卫。”李耽咬牙切齿地朝郑秀说道,旋即补充:“我可从未得罪过他。”
郑秀蓦地想起那日用药之事,将给沈氏女下药之事讲完,分析道:“萧世子曾在你阿耶跟前求娶过沈氏女,怕是这个原因,他才对我报复。”
李耽脸色一变,语气带怒:“你、你可真是!你无事去下药作甚?平白无故惹出个货事来。如今我管辖的吏部、户部皆没了,往后如何去与老三老五争?还如何保你和逸儿?”
郑秀轻蔑一笑,委屈道:“李耽,你不知你那好父王的德性么?我要不做些什么,届时沈家女可就当真入了后宫,人长得那般娇美,还比我年轻,到那时候,还有我什么好日子过。”
郑秀一委屈,李耽的气性就降了大半。
他叹道:“那也犯不着如此。”
郑秀认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以为户部让出去,除了你,别人就没意见么?”
李耽拧眉,“你是何意?”
郑秀道:“户部掌管全国土地、赋税、户籍,你父王没其转给老三手中,反而转给老五。老五手有兵权,你以为,有兵马有粮草,是真的放心他?”
李耽道:“你的意思,父王这是在试探他?”
郑秀道:“他曾在我跟前长吁短叹,我一问才知,宁州叛乱一事,至今未被查明,是谁给宁州都督那处支援的军饷,才使得那头募集到私兵。”
“你肯听话只身前来离宫,他才放下了对你的戒备,你也才从这事中脱离了嫌疑。”
“你父王趁你我此事,给了户部给老五,实际上,不过是在试探老五。”
李耽再度叹气:“老五性子单纯直接,真不像是会筹划这等事的人,何必试探。”
郑秀讽刺一笑,“自然是因为,你父亲能容得下张贵妃,容不下一个旁人的种啊。”
李耽一怔,半晌才道:“话可莫胡说,张贵妃虽是改嫁,但老五是她入宫后才有的,怎可能不是父王亲骨肉。”
郑秀嗤笑一声,幽幽道:“好端端地,将人家恩爱夫妻拆散了,你以为她会甘心么?”
李耽若有所思,将郑秀搂入怀中,欲与她亲密,“无论如何,我会永远护着你们母子二人,不让别人再拆散你我。”
听闻这些,再想及某些传言,萧衍不难猜到这二人同文帝的瓜葛。
郑秀与李耽先时两情相悦,郑秀还怀上了李耽的子嗣,只等李耽那头请文帝做主赐婚,迎娶进门了,不料郑秀却是在皇觉寺中偶遇了文帝。
郑秀被文帝看中,该是没落了的郑家逼迫长女入宫侍奉,后才有郑秀入宫这事。
原来,那早产的李元逸是李耽的种。
萧衍对李家这几人的作风当真啧啧称奇。
文帝如今宠爱的两个女人,皆是与他的儿子一同用的。该是唤他祖父的孙子,如今却叫他父王。
这混乱,简直了。
萧衍讽刺不已地嗤了声,心觉恶心。
没听出别的什么,见屋内二人又有干柴遇烈火的架势,想起沈蓁蓁那一具娇软可欺的身子,自个也难免生出燥,萧衍便打算悄然离去。
哪知,他甫一挪步,就听得里头一句咬牙切齿的恨声:“萧三那厮,我定与他没完!”
继而传来郑秀的安慰:“二郎,莫操之过急,医士说了你这是心中原因,不关它的事,吃药慢慢调节总归会好的。”
萧衍抬了下眉,哦,李耽这是火没燃起来,当真被吓坏了。
够惨。
然而他的眉刚挑起来,就听那厢李耽再度恨声道:“早知留这祸患,当初给那人用药时,就该连带着将她的长子一并给解决了!”
萧衍面色一滞,猛地转头回来。
听郑秀给李耽消气道:“莫说这种大言不惭的话,当人家的刀一次还不够么。她是因早产血崩故去才没引得萧家怀疑,你凭什么借口动那世子?真要有事,安国公岂是善罢甘休之人?”
李耽道:“正是因有这档子事在,我与父王牢牢站在一边,才得他信任啊。可如今,他还对我卸磨杀驴……”
李耽脑子一转,突然兴奋道:“我们不如将此事给捅出去?险中求机会。”
这是在做着要萧家与文帝正面对峙,他借机重得文帝重视的打算。
郑秀认为当下李耽的情况,这倒不失一个好办法,便问他:“那你手中可有证据?”
“我见过那玉牌,再仿做一个,当是不难!”李耽答她,眼中冒光,“信物有了,再找个当时的太医出来,不就成了?”
郑秀疑惑:“但当时的那批太医,不都被杀了么。”
李耽面露喜色,“西康国有一易容术……”
听着内里絮絮叨叨的计划,屋外偷听的萧衍勾起了唇。
如若是几年前,他年少气盛时陡然听闻此事,定当会以一腔气血去质问文帝,与之誓不罢休,但如今,蛰伏数年,心性也算锻炼了出来,他可非是那等沉不住气的意气用事之人。
不过,若李耽当真用此计,他何不将计就计,再谋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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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着静观其变的心态,萧衍离了正宫,赶回西宫。
并未按预料的那样,在屋内见到等他回来的沈蓁蓁,一问宫女才知,那小娘子醒来就回了自己的住处。萧衍看了眼新换的床榻,抬步朝女眷居住方向走去。
不曾想,甫一接近沈蓁蓁的住处,耳力极佳的他就听得里头有呜呜咽咽的娇气哭声传来。
走至近处,透过窗牖缝一看,竹簟上,沈蓁蓁那小巧的头颅正靠在谢穆肩上,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
他听沈蓁蓁哭腔道:“你这一走,你我何时才能相见啊?”
谢穆拍着她的背安抚:“总有相见的时候的,对么蓁蓁。”
沈蓁蓁抬头看向身旁“郎君”,“可我当真舍不得你,你难得来一躺……”
就知道。
舍不得,舍不得,如此露骨的深情话,冲着这个谢三郎,小娘子倒是毫不知羞地脱口而出。
萧衍长腿一跨,豪步进门,沉着脸,朝二人道:“待避暑完毕,你我回长安后,可多邀谢三郎来赴宴。”
与密友说着悄悄话,却忽然传来萧衍的声音,沈蓁蓁惊得眼泪一停,快速去回想刚才有没有暴露谢穆的身份。
转头过来,就见萧衍大步迈到她身侧,径直坐下,一手搂她肩将她人往他方向一搂,一手帮她抹眼角的泪,温柔道:“蓁蓁,莫哭了,眼睛都肿了。”
沈蓁蓁:“……”
这人,又来了。
但凡见她和谢穆在一起,就跟护崽的母鸡遇到老鹰一样,要把她藏在他身后。她倒是莫名有些期待,萧衍如若知道谢三郎是个女子,会是何等斑斓脸色。
谢穆却是浅浅勾唇,心想终于有人上前来打断好友的伤春感秋。
沈蓁蓁性子敏感,对离别之事看得重,她已经劝了许久,但好友的眼泪仍在不住涌出,再感伤下去,今晚怕是什么也做不了了。
有萧衍上前打断二人对话,谢穆连忙趁机问沈蓁蓁正事:“你既然已经病愈,不妨今日我们就去凤凰宫,开始练习编的曲子罢?”
沈蓁蓁攥了下手心,垂眸拒绝道:“今日就不去了,身子还、还有些不适。”
谢穆讶然。没想到沈蓁蓁这种平日里最是勤恳的小娘子,往前学泅水时风雨无阻,带病尤上阵,如今不过因风寒稍有不适,就白白浪费一日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