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秘密
在沈蓁蓁看来,小刘氏是突然投入她家平静生活的一颗石子,激起了一阵涟漪。
自从她出现那日起,沈家大房就开始鸡飞狗跳:家财不住外流,沈时华的脾气愈发暴躁,母亲的眼泪流得愈发多,她与沈霏霏姐妹二人见父亲的时日愈发少……
诚然,一个巴掌拍不响,沈时华与刘明瑶之间的事绝非刘明瑶一人的原因。但不可否认,带着目的接近沈时华、勾引别人的丈夫,刘明瑶绝非善类。
父亲、母亲、小刘氏,这三人,都在沈蓁蓁对男女关系的认知养成过程中,产生了互不可替代、举足轻重的作用。
于内心深处,沈蓁蓁是既不想成为母亲那般,为了他人全心投入而后结局不见得多好的女子,也厌恶小刘氏这样道德感薄弱的人。
这也是为何,她在认定自己有萧衍这个情郎后,便极度洁身自好。这是一种她没法改变的洁癖。
沈蓁蓁对刘明瑶避讳不已,尤其看那沈冉冉,五分以上沈霏霏的影子,她更是被提醒着父亲只想要儿子的不堪往事。
若非今日特别,她根本不会登刘明瑶的门。
沈蓁蓁明白小刘氏背后还有刘氏,见她不回地契的话,冷笑道:“不在你手中,或者,是在我叔父妾室的手中?”
刘明瑶摩挲茶盏的动作一顿,抬头看沈蓁蓁,这才低声艰涩地回沈蓁蓁:“不是的,娘子误会了,并没在她手中,也没在我手中。”
沈蓁蓁可不信她这套说辞。
小刘氏在她眼前呈现这般柔弱可欺的模样,也着实让她恶心。
小刘氏若果真如此柔弱,怎会那么精明地步步为营,将她家的财产一步一步套走?
且她父亲故去的事与刘氏密切相关,她虽然至今没查到更多其他的信息,却始终不信这位小刘氏与之毫无关联。
沈蓁蓁冷声道:“沈家在东市的产业已全被你套去,这宅子既然在我阿耶名下,按律男丁继承,便是我幼弟的。你若将地契主动交出,我可以留沈冉冉暂住;如若不交,也没甚要紧,既然是官府留存契尾的沈家宅子,我沈家要赶私占田宅的人出去,有理有据。”
若是刘明瑶还存着良心,将地契交出,那她尚且顾及沈冉冉是他父亲的子嗣,不会让她们母女露宿街头。
若是毫不配合……
届时,她提起状告,由官府出面驱赶二人,就不止是要被迫搬离宅子,这刘明瑶还是有违大魏律法的人了,真要深究,那是犯罪。
有时候,对簿公堂难堪了些,却最有效、最省事。
刘明瑶看着沈蓁蓁毫无波澜的面容,哽咽道:“冉冉她阿耶说过,这宅子留给她住的,娘子说的什么地契,我真不知道。”
听到这里,萧衍言简意赅插话问:“可有凭证?”
就这么没甚情绪的几个字,却有一份不可言说的威力在,成功将刘明瑶要涌出眼的眼泪截停。
萧衍看她一眼,又问:“可是在车季手中?”
白季二字坠地,刘明瑶的眼中霎时起了慌乱,脱口激动而出:“不是!”
萧衍嗤笑了一声。
沈蓁蓁偏过脸,看同坐一侧的面容冷肃的郎君,问他:“车季是谁人?”
萧衍回看沈蓁蓁一眼,道:“不如你稍后问问你幼妹?”
沈蓁蓁听得明白萧衍口中这个幼妹不是沈霏霏,而是沈冉冉,她心中再不愿承认这个人的身份,此刻也不愿多费口舌。
她偏头看向庭院,等沈冉冉出现。
待沈冉冉端着酥饼靠近中堂,不等刘氏将人唤去跟前吩咐,沈蓁蓁就开口道:“你到我这里来。”
得益于小刘氏先前总说她是沈家人,沈冉冉对沈蓁蓁有种骨子里的亲近。
这还是她的长姐头回朝她说话,沈冉冉当即眼珠子一亮,快走了过去。站在在沈蓁蓁面前,她有些怯怯却兴奋地问:“长姐你叫我么?”
小刘氏面色变白,卖力咳一声,提醒沈冉冉看她,沈冉冉却被沈蓁蓁一个突然抬手挡在了脸边,并将她的头固定住了。
沈蓁蓁将沈冉冉拉坐在身旁,挡着她看小刘氏的视线,借口道:“你这发钗手法粗糙了些,回头我给你做一只新的。”
比沈约只大几个月的沈冉冉不明白为何沈蓁蓁对她突然示好,却不妨碍她开心地连连点头。她长姐亲自做的,何等难得。
沈蓁蓁便趁机问话:“你可认识一位叫‘车季’的人,以及他的家人?”
童言无忌,沈冉冉对沈蓁蓁又不设防,老实回道:“长姐说的是干爹么?干爹姓车,干姐姐们也姓车。”
沈蓁蓁不动声色嗯一声,又问:“他们住在哪?都是做什么的?”
小刘氏惊慌失措,“冉冉,住嘴!”
沈冉冉听到了阿娘语气中的愤怒,这才想起往前小刘氏的嘱咐,关于干娘干爹,她是一个字都不能朝外人说,可眼前这位是她的长姐,不算外人罢……
沈冉冉还没想明白能不能朝沈蓁蓁说秘密,小刘氏就已经上前,失态地将她从沈蓁蓁身旁拉了起来。
一旁的萧衍轻蔑地笑了一声,脸上尽是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不迫,“刘夫人,我既然能说出‘白季’二字,以为她不说,蓁蓁便无从知晓其中关键了么。”
小刘氏慌道:“你是什么意思?”
萧衍起身,负手而站,居高临下看小刘氏,口中缓缓道:“永和元年先帝登基,前朝言官刘炳成抵死不降,口诛笔伐惹怒先帝,冬月,得知大祸临头前夕,刘炳成逼迫家中女眷自裁以避免受辱,连腹中有孕的妾室也不放过,是车姓府医用了假死药,帮其中一些人躲过了一劫。最终,留下了嫡子刘明光、嫡女刘明琼、庶女刘明瑶,此刘氏三人的血脉,我说的可对?”
小刘氏身子微颤,“你、你、你如何知晓的?”
萧世子何许人,最像先帝的嫡长女嘉城长公主的之子,思考起问题来,见微知著,只需要知道车氏是前朝行医世家,再听闻小刘氏一句是我欠他们的,很容易就想到某些关系来,派人有目的地一查,不难得知真相。
再说了,别说一个刘氏与车氏之间的关联,车氏背后关联到哪些人家,如今他大权在握,查得那是一个光明正大、毫不费力。
萧衍一双高深莫测的眸中浸满了讽意,“本该与父亲兄弟们同被诛连的刘家嫡子刘明光流落在外,你不是该紧张有人知晓此等秘密么,怎还好奇我如何知晓此事的?”
如萧衍感受得的那样,刘明瑶此人确实不大聪明。
被萧衍这么一问,心知有人窥探到她刘家的秘密,她面上露出悔意和惧意,整个身子都被吓得颤抖。
她的阿娘被人救下又生下她,却也没逃掉被大魏武帝打入教坊的命运,但一句话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刘家还有一个兄弟活着,刘家在教坊的女眷——她阿娘、阿姐都没失去活下去的动力,她们挣扎着活下来,外寻机会离开教坊,为的,就是有一天刘家能东山再起。
而她从出生起,接受的教育便是为了刘家东山再起服务。
多说多错,刘氏颤着唇,撇开脸,干脆不再说话。
一旁旁听的沈蓁蓁不可能听不明白萧衍一席话背后的含义。
朝政大事离她太远,她对刘家什么流落在外的嫡子没甚兴趣,对刘氏姐妹二人的动机没甚兴趣,只关注结果,只关注刘氏姐妹对沈家做了什么。
她站起声,怒不可遏道:“你们当车氏人是救命恩人,就活该我们沈家倒霉,被你们套财产去取悦别人么?若不是我阿耶和叔父,你阿姐如何出得了教坊?你一个罪臣之女,又如何脱了奴籍恢复得了白身,在长安活的自由自在!你们居然恩将仇报!”
她手指指着沈冉冉,质问小刘氏:“你都说了,这个宅子是我阿耶给她居住的,你们得了东市铺面,一辈子,甚至几辈子不愁吃不愁穿还不够,竟还想将她的容身之所拱手相让,你就这么当娘的吗?你不想想,她没了阿耶,没入族谱,往后再没了你,她孤儿一个,何去何从?”
这句话无疑是一针见血说到了小刘氏的痛处。
“我……”小刘氏哽咽出声,蹲身抱着沈冉冉哭道:“我也是没有法子的,我也想给冉冉留着……我……可我做不了主啊。”
沈冉冉被小刘氏的奔溃哭泣惊到无措。
再是几岁的孩童,也见过阿娘的无奈叹息,偌大的家中只有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从车家几个孩童说她没人要、没有爹、私生子等的恶毒话语中,也明白自己生世的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