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没有那个意思,下官只是就事论事。”林润可是干过严党和徐党的战斗大师,自然不惧殷正茂的威胁,便也用那双降妖除魔的眼睛,毫不避让的与其对视。
两人对视片刻,险些迸出火花。还是殷正茂先哈哈大笑道:“若雨贤弟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下官也改不了这副讨人嫌的狗脾气,还请部堂担待。”见对方鸣金,林润也见好就收。
“哪里哪里,彼此彼此,咱们互相担待。”殷正茂很好的藏住了自己眼中的怒火。没办法,两人的官位虽然有上下之分,但都是钦差封疆大吏,他也没法处置对方,只有上本参其目无上级,不听号令而已。
但闹到朝廷的话,可就不是单看官职那么简单了。两人过往的官声,将是朝中判断曲直的重要依据。
殷正茂虽然有大功劳,但‘留一半’的恶名太过响亮。官声如何能与清廉自守、刚直不阿的林润相比?
所以他只能先压住火气,日后寻机报复了。
“既然林中丞坚持替潮州说话,本座也不能不给你这么面子。”殷正茂略一沉吟,便笑道:“这样吧,我给你一年时间,如果一年内潮州的局面能大为好转,那我就承认他们是服王化,潮州今后就归你抚民,我不动兵。”
说着他目光一凛,声音转冷道:“要是一年内不能好转,那就请巡抚大人靠边站,本座将亲提大军,犁庭扫穴,还大明一个干干净净的潮州!”
“多谢部堂厚意。”林润先道声谢,然后拱手道:“只是眼下这一关该怎么过呀?曾一本已经兵临城下,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眼下,这是他们必须付出的代价。”可惜殷正茂心如钢铁,一旦决定,断无更改之理。
“就算他们是王化之地,但地方豪强作大,总不是假的吧?让他们先乱一阵子,削弱一下土豪的势力,等他们被曾一本打疼了,知道怕了,自会来求天兵下凡的。”说着他皮笑肉不笑的看一眼林润道:“眼下,他们不还没来肇庆求援吗?潮州的土豪都不急了,你个巡抚大人急个啥子嘛?”
林润的俊脸一阵涨红,这是他烧伤留下的后遗症,只要稍一动怒,一张白脸就会通红,情绪藏都藏不住。
他算是听明白了,总督大人还等着潮州的富户们来行贿呢。没收到足够的好处前,怎么可能发兵替他们平叛?
哦对了,还有李知府那茬,潮汕佬们也得大出血摆平。
总之,钱不到位,说什么都是白搭。
自己当人家财路,怪不得人家骂自己皇帝不急太监急呢……
林润不禁一阵灰心,高阁老怎么用这样无耻的官员?就算他能力再强,可贪渎,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因为那败坏的是朝廷的信誉,损害的是国家体制。哪怕这种人能立一时之功,但长久来看,却是遗患无穷的。
不知多少官员会以他为榜样,当然不是学他打仗的本事。那玩意儿他们也学不来,但他们学他贪渎却是易如反掌,定能青出于蓝的!
看到林润一副吃了苍蝇似的表情,殷正茂嘿然一笑,知道清流官员的精神洁癖又犯了。他便淡淡辩解道:“若雨你虽然不领兵,却也定然听过‘皇帝不差饿兵’、‘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当兵当兵,拿钱买命’这些俗话。”
“当然也听过本座‘留一半’的恶名,可我要是不留一半,朝廷拨下的军费粮秣,就全都要用去养那些屁用没有的卫所兵了。那些军户能打仗吗?指望他们,俞龙戚虎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所以打仗要靠募兵,戚家军、俞家军都是他们亲自招募的,用双倍的军饷,高额的赏赐堆起来的。但这个钱从哪来?军费中吗?当初俞大猷那夯货,提出要裁撤卫所军,用养三个兵的军费,招募一个精兵。这话有错么?一点错没有。可结果呢?他得罪了上上下下的军中同僚,只能落个解甲还乡。”
“所以这钱没法正大光明从军费中出,只能想方设法的截留挪用。要不怎么说,领兵的都是戴罪之人呢?打了败仗要治罪,想打胜仗就不能不伸手捞钱。就说总督府两个营,虽然两广也给钱,但只能维持而已,真要让他们卖命,需要赏赐,大量的赏赐。这钱粤省给不了,桂省更给不了。本座只能自己解决。我要不过手留一半,能行吗?”
殷正茂说完长长一叹,端茶送客,不给林润反驳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