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不好听。”林凤意态闲适的摇着折扇,扇面上是青藤先生画的大写意凤凰花,火红一片冲天而起,十分霸气。这自然是林道乾替他跟干爹求的。林凤爱不释手,当场就摇上了。
“每次别人问我,你是从哪来的?我就很憋屈,总不能说自己是打狗的吧?于是只好保持沉默。谁知他们就传说,林凤是故意保持神秘,不透露来龙去脉的。”
“哈哈哈,我听说过。”林道乾开怀大笑道。
“其实我就是告诉他们在哪儿,他们也得能渡得过黑水沟才去的了啊。”林凤自得眉头一挑,颇有几分顽皮之色,旋即又笑道:“不过大哥你叫我来,就是为了唠嗑吗?”
“什么叫老科?”林道乾一愣。
“我跟北方佬新学的词儿,就是没事儿瞎扯淡。”
“哦,这样啊。”林道乾这下懂了。因为他知道,扯淡在江浙一带是胡说八道、闲扯的意思。
他干爹就整天把扯淡挂在嘴上。喝醉了酒,还爱唱个朗朗上口的小调《寒山问拾得》:
‘我看世上人,都是精扯淡。劝君即回头,单把修行干。做个大丈夫,一刀截两断。跳出红火坑,做个清凉汉,悟得长生理,日月为邻伴……”
他这才明白,干爹为什么还留了个蛋,原来是怕没得扯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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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俩一个在下尾,一个在打狗,其实也好久不见一面,自然要先闲扯一番,然后才进入正题。
“这次叫你回来,是有大事商量。”林道乾便将前番曾一本攻打潮州城后的是是非非,包括徐渭和大金牙相继来游说;赵昊将韩江口一战的成果,栽赃在自己头上;林润亲临下尾视察安抚;以及赵昊告诉自己,两广总督将率大军走水路赴揭阳剿匪,肯定会路过下尾云云……原原本本讲给林凤。
林凤一边摇着折扇,一边安静的听着,待他讲完才失笑道:“没想到,大哥竟成了谁都想抢的香饽饽。”
“哈哈,是谁都想吃掉的肥肉吧。”林道乾没好气笑道:“如今曾老倌已经马瘦毛长,你又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自然成了他们眼里最大的肥羊。”
“那大哥的意思是?”林凤微微点头道。
“叫你回来,就是合计个章程出来。唉,咱们往后,该何去何从啊?”林道乾愁眉苦脸的又灌了一口椰汁道。
“大哥这有什么好愁的?你不早就知道下尾虽好,却不是久留之地,所以才会让我去经营打狗吗?”林凤就乐观多了,依然没心没肺的笑道:“再说,日子就是再差,能差过当年在海上让椰子救命时?”
“呵呵,那倒是。”林道乾不禁稍感开心道:“这人是不能忘本啊,得时时提醒自己是打哪来的,要往哪去?幸亏这几年一直把家底往打狗运,倒也不至于成了丧家之犬。”
说完却又难抑郁闷道:“可这回要是一走,天远地荒,我们就彻底是有家不能回的贼人了。”
“我们不是贼吗?”林凤的声音也像女孩子一样好听,却透着一般男人也无法比拟的野性与自由。“从十五岁跟你下海那天起,我就当自己是海贼了。”
“唉,阿凤,是我害了你……”林润愧疚的叹了口气。他是体制内出身,虽然只是不入流的书吏,却一直有严重的身份偏见。就像宋江老想着招安一样,他也难以摆脱小公务员的劣根性,总觉得洗白了身份穿上圆领官袍,九泉之下才有脸见祖宗。
“少来,是我自己不想在家里待的。对我这种人来说,能当一辈子海贼,就是最大的幸福了。”林凤却不领情道:“当然,大哥要是舍不得这身官衣,就跟那个什么赵公子干呗,他既然那么能,还保不住你个小小的游击将军?”
说完他漂亮的眉毛一挑道:“不过我可不是挑事儿的人,可要是换了我,让人家这么玩……呸呸,是这么坑,我可不能忍!”
“你这还不是挑事儿?”林道乾哭笑不得道:“我知道,他把我牵着鼻子走,是想让我跟海主们彻底决裂,只能一心一意抱他的大腿。不过他想凭这点伎俩,就把我死死吃定,也是白日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