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种反应,有些出乎陈汉意料之外。
可又却在情理之中。
因为在他眼里的刘瑾言,一向是敢爱敢恨的个性。
她可以为了他,为刘保国,默默承受赵霞的欺辱。
并不代表,她可以接受,可以原谅。
“你先回家看阿伯,我带人去江边。”
刘瑾言点点头低着脑袋,穿过满是人的院子。
陈汉见状,看向陈天心:“六姐,你跟瑾言一起回家,其他人继续工作。”
交代完事,陈汉带着赶来通风报信的几人,一起向涵江走去。
在他们前往江边的同时。
跟着刘瑾言一起回家的陈初六,进院门前,拉住刘瑾言的手。
“是瞒着,还是如实告诉阿伯?”
刘瑾言沉吟几秒:“阿爸应该不会伤心的。”
这些年,赵霞对刘保国所做的一切,刘瑾言全看在眼里。
她并不认为,遭受这种待遇的父亲,会为赵霞伤心。
“既然这样,我来开这个口,你在外面等会再进来。”
陈初六说完,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刘瑾言站在院门口,小手捏着衣角,心里忐忑,脸上满是担忧。
她可以不在乎赵霞的生死。
但却相当在意刘保国的感受。
刚才跟陈初六说那话,只是她个人猜测而已。
虽然很了解刘保国,可她毕竟不是他。
又怎能知道他心里如何想?
就在刘瑾言忐忑不安之际,屋里传来狂笑声。
“哈哈,死得好啊!”
屋内,陈初六站在床边,看着躺在木板床上放声狂笑的刘保国。
“阿伯,你不要紧吧?”
“我好得很呐!”刘保国咧嘴一笑。
“不用担心我,瑾丫头知道这事了吗?”
不等陈初六回答,他又说:“要是她还不知道,先别告诉她。”
“这丫头心软,我怕她会受不了。”
陈初六眯着眼睛:“她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刘保国目露几分急切。
“那她怎样了?你帮我转达一声,让她别伤心,为那种人不值得。”
“况且,她也不是她亲生的...”
话说一半,刘保国戛然而止。
陈初六瞪大双眼:“阿伯,你刚刚说,瑾丫头不是阿姆亲生的?”
这事要是真的,村里怎没半点风声啊?
刘保国沉默几秒,叹了声:“这是真的。”
“不然你有见过,天底下哪个当妈的,对自己孩子这般冷漠无情?”
“陈年旧事了!”刘保国眼里满是回忆。
“那年恰好处于知青下乡热潮,我当时还在县里上班。”
“有天晚上回家,在路边发现了被遗弃的瑾丫头。”
“加上我和赵霞结婚一年,她肚子迟迟没有动静。”
“我跟她商量完,把这事瞒了下来。”
“为了不被人知道,那两年我们一直在县里租房住...”
说到这,刘保国一脸唏嘘。
“起先,赵霞对瑾丫头相当宠爱。”
“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对瑾丫头又打又骂。”
“这事成了我心病...”
“直到前几年我成了个废人,终于明白她性情大变的原因。”
“她在外面有人了...”刘保国平淡的语气,透着心如死灰的冷漠。
“她对瑾丫头的态度,也全是那个男人的教唆。”
“最近,那个男人还在村里住了下来。”
“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要大下午跑到江边洗衣服?”
看着像是在讲述别人故事,一脸平静的刘保国。
陈初六咂嘴:“你好像并不在意?”
“心都没了,哪还能感觉到痛啊?”刘保国叹了声。
“告诉你这些,并不是要博取你同情。”
“是想让你老陈家,好好对瑾丫头。”
“从出生到现在,二十三年了,这丫头就没享一天福。”
“好在老天爷开了一会眼,终于注意到这苦命丫头,让她遇上了阿九这孩子。”
“她呀,终于熬出头喽!”
听着刘保国充满欣慰的语气,陈初六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在床上躺了三年的男人。
并不像外人口中说的那么窝囊。
这是一个有大智慧和毅力的人。
换做是别人遭遇他这些事,绝对很难撑到现在。
“阿伯...”
陈初六刚开口,就被身后一声呼唤打断。
“爸...”
只见刘瑾言泪眼婆娑的站在门口,缓缓踱步到床边。
“你几时来的?”刘保国问完,沉吟几秒再开口。
“是不是都听到了?”
看她流着泪点头,刘保国叹了声。
“这样也好,省得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伤心。”
“别哭了,以后跟阿九好好过日子。”
“我虽然在家里躺了几年,但却不瞎也不聋。”
“这后生仔是个有担当的大男人,你跟他绝不会吃亏。”
他并不介意刘瑾言知道真相。
这些年,要不是赵霞一直拿着刘瑾言威胁他。
刘保国早把真相告诉刘瑾言了。
之所以一直忍着压着,全是为了保护她不受伤害。
现如今赵霞死了,他也没有顾虑了。
想到床底那瓶百草枯,刘保国看向刘瑾言的眼神越发柔和。
‘有阿九这样一个归宿,瑾丫头肯定不会受欺负的。’
‘我也该功成身退了,继续活下去只会拖累到瑾丫头。’
一股决然在刘保国心头涌动。
刘瑾言没有说话,她伤心落泪并不是因为赵霞。
而是因为眼前这个,呵护了她二十三年,把她视为己出的男人。
想到他瘫痪在床的这几年,一直被赵霞折磨。
刘瑾言心疼,却也涌出一股恨意。
原先,她以为赵霞只是贪财。
加上常年伺候刘保国,有些情绪理所应当。
直至现在,刘瑾言才明白。
赵霞之所以对自己又打又骂,折磨刘保国,全是因为她变心了。
一个人的心,如果不在这个家,又怎会在乎家里的人与事啊!
“很苦吧?”刘瑾言抹掉眼泪,心疼的看着他。
“这些年不仅要忍受她对你的身体摧残,还要承受她对你心灵上的折磨。”
“爸,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些?”
“我要是早点知道,一定会让阿九把她赶出去的,这样你也不用继续让她欺负。”
她并没有问自己的身世。
不管是不是亲生的,在刘瑾言心里,她只有一个父亲。
那就是眼前这个养了她二十三年的男人。
至于那对生了她,又把她遗弃的父母。
不要也罢。
“你不恨我没有保护好你就行...”刘保国满目宠溺。
“听到你还愿意喊我一声爸,一切都值了。”
“以后有阿九代替我照顾你,我放心。”
说话间,刘保国抬起手,在她脑袋上揉了几下。
“去帮阿九吧。”
“虽然不是生母,赵霞这些年对你做的事也不值得原谅。”
“但不管怎样,在外人眼里,她是你母亲。”
“做做样子也好,免得落人口舌。”
刘瑾言不想去,但在感受到刘保国眼里的坚持后,她红着眼眶点点头。
“那你先休息,晚上我跟阿九一起过来。”
刘保国笑了笑,目送两人出门,收回目光望向天花板。
“恨了你几年,也该结束了。”
“你死了,瑾丫头有阿九保护,我总算能安心了。”
刘保国眼里满是不舍。
“多想看一看瑾丫头和阿九结婚生娃啊!”
“可不行啊,会连累他们的。”
喃喃自语片刻,刘保国双手摁在床板上。
只见他艰难地撑起身体挪到床边,勾着身子探到床底。
伸手摸索了几下,从床底摸出一个满是灰尘的瓶子。
这一瓶,是之前赵霞要喂他喝的。
只不过那次恰好家里来人,赵霞才没有得逞。
过后,因为刘瑾言看得紧。
一直没机会实施的朝霞,久而久之也就把藏在床底的这瓶东西给忘了。
拧开瓶盖,刘保国满目眷念地扫量四周一圈,然后仰头把瓶子里的药水全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