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得罪一大帮人,若非顾忌皇上扔了玉玺,他们肯定要与她说道说道。
“非要逞口舌之快,本官不信你能找到比这更好的方法。”一身穿绯色官袍的中年男子道。
“自然有,打。”
“打?”仿佛听了极大的笑话一般,他扬声大笑,“你可知跟大理打,国内空虚,若辽、吐蕃趁此南下,千里江山将毁于一旦?”
“知,”苏希锦点头,“我还知除了交趾,大理是邻国中面积最小的。若连它都跪,其他国家见状,会纷纷效仿。”
毕竟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到钱,这种事谁不会干?
“你说得极对,”武官阵营有人认同,苏希锦辩认一下,正是齐王。
齐王早些年乃武将出身,如今兵马充当了禁军。四大禁军里,他占一股。
齐王道:“诸位莫要忘了,陈与大理签订过百年盟约。这才十来年,新王一登位,便挑衅、威胁于陈。可见非诚信之辈。”
苏希锦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众位也莫要忘了,大理不止要和亲公主,还要求陪嫁白银十万,绢十万匹。”
“这是什么概念?据我所知,陈国五年的收入约等于此。也就是说用陈五年积累,换南边安宁。这五年不说白做,到底令国库空虚。且拿自己的钱,养他国之兵,实在荒谬。”
有人骇然,厉声诘问:“你怎知国库收入?”
“算的呗,”苏希锦挑眉,“下官看庆光历史,有史官记载庆光十年各路岁赋谷几何,帛几何,金几何,铁几何,铜钱几何……其中就以白银最少。”
“……”
苏希锦继续道,“其实有一事下官尚且不明,和亲究竟是大理王的主意,还是大理国的主意?”
“有何区别?”
“自然有,若是大理王的主意,很可能是他一意孤行,可策反。若是大理国的主意,可能在试探陈反应,看能否一战。”
就像现代外交一般,先找点噱头欺负你,若你忍了,它会变本加厉。若你态度强硬,它反而会慎重行事。
无外乎是一个态度。
“大理地少人稀,崇儒信佛善外交,微臣以为第一种可能性更大。不过大理国必然知道,然作壁上观。到时候若输了,只管将所有过错推到大理王身上。再度求和。”
周武煦与韩太傅双双凝神听辩,几人仿佛又回到了庆丰三年那个夏天。
听她谈削藩,谈四等官,高谈阔论。
“有道理,”身后传来一阵阵讨论声。官员门交头接耳,互相说着心中的看法。
“既如此,直接策反便是,苏大人为何说打?”谢太师问。
苏希锦回忆了一下这两天看到的历史,侃侃而谈,“陈建朝二十载,除了庆光七年一仗,不战而降。引得四方嘲笑,边界不宁。”
不战而降令在场许多人耳红面赤,脚趾抓地。
“所以臣以为,如今将计就计收服大理,一是立威,二是以防今后大理与吐蕃结盟,对陈造成后患。”
“这不可,”吕相站出来,“你可知出战一次,死伤几何?耗财几何?”
“陈每年向大理进购成千上万的马匹,一旦开战,我们的战马势必被扣。”谢太师也道。
“苏大人方才说的策反我看行,大理内部流派众多,可策。不一定非打仗不可。”又有人道。
原来这群人一个个心里明白,只是在他们心中,家族利益高于国家。
如今可以不损害自身利益,他们当然支持策反。
“所以还和不和亲?”有人小声问。
“……”
“如果策反,公主可不去。”
“微臣以为公主去好,可稳定大理,再结盟约。”
“当务之急先弄清大理真正意图。”
苏希锦:感情她这一席话白说了。
“臣以为苏大人所言有道理。”
就在苏希锦苦笑中,一位她意想不到的重量级人物,竟然站出来支持她。
陈太保拱了拱手,腰上的金鱼袋耀眼夺目,“陈休养二十载,一直没有机会立威。此次大理毁约,臣以为正是出征大理的好时机。可派人前往一战。”
太保大人突然出列,出乎众人意料,朝廷少了一半声音。
谢太师眉头紧拧,“太保大人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吕相亦是不解,“边界究竟如何,太保大人心知肚明。”
苏希锦心头一跳,自己莫非落入他人陷阱了?
“哦,”龙椅上,只听周武煦拉长了声音,“太保心中可有领兵人选?”
“主将为虎啸营指挥史康适廷,他有勇有谋,作战经验丰富。”
“哦,那副将呢?”
“赵王。”
赵王,三皇子?
苏希锦突觉灵台一清,陈太保原来是想替三皇子揽政绩。
无论如何争执,大理之战必胜。而陈国储君未立,成年的两位皇子均无政绩。
只要三皇子去大理战场镀金,回来便可请立太子。
她能想到,其他人更能想到。
谢太师面如土色,尤为难看。好好的盟友竟然抛弃他单干,甚至还想踩着自己上位。
“吴王也可前往,”他说。
此刻,前往大理的人成了香饽饽。
“儿臣愿意前往大理扬我国威,安定边境。”三皇子赵王温文尔雅,一表非凡。
二皇子吴王紧随其后,“以女子保平安实非男子气概。三公主乃儿臣之妹,儿臣也愿前去,重击大理。”
不过一个问题,局面瞬息一变。苏希锦凝神看周武煦,却见他将目光集于一处。
微微一愣,顺着方向看过去,韩韫玉?
对方嘴角微勾,冲她点头示意,眼里的笑意消散不去。
士族不打仗,是因为不仅没有利益,还自身消耗实力。而皇上想打仗,是想消耗士族战力,提升自己。
好深的心机!一时间苏希锦陷入迷茫,不知该不该将火器拿出来。
早朝很快散去,众人由打不打,转向派谁打。
陈太保与赵王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打仗的。此次副将势必落在赵王头上。
储君之位在向他招手。
“苏卿,还不走吗?”福宁殿内,周武煦注视着她,神色揶揄。
苏希锦这才发现周围人都走了,就剩一个等她的韩韫玉。
“小师妹可是有事向皇上禀告?”
韩韫玉柔声问。
苏希锦摇了摇头,大佬阴谋家,玩不过。
不玩了。
埋头走出福宁殿,韩韫玉悄无声息跟在她身后。
太阳将影子拉得细长。
终于,她回神:“韩大哥不知踩影子会令人生病吗?”
韩韫玉三两步走至她身边,“现在不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