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苏希锦如何审问,阿牛对凶手之事闭口不谈。
牢狱的看守殷勤献计,“大人,用刑吧,再硬的嘴都能敲开。”
牢狱四周挂满了刑具,每种都被擦得银光瓦亮,令人胆寒。
苏希锦看了邱笙笙一眼,她有准确率百分百的人体测谎机,何至于动刑?
“自古用刑易使人屈打成招,从而造成冤假错案,”她瞥了眼阿牛,故意吓唬他,“但必要时候仍可一用。”
阿牛瑟瑟发抖,狱卒欲欲跃试。
“按照陈国律法,自守之人可宽大处理,你若说实话,不仅是在帮自己,还是在帮别人。”
阿牛压紧牙关不开口。
苏希锦叹息一声,“其实那日你说冬梅是第一个发现火情之人,本官就知道你在撒谎。”
对面的人眼里划过一丝慌乱,却强硬撑着。
“自古以来,替人隐瞒无外乎感情、利益和安全几样,”她将钱袋放在手中把玩,“这个钱袋做工精细,一看就是女子手艺,本官派人去府里查探一番就行了。”
“大……大人,”阿牛终是开口,“此钱袋是冬梅送与小人的,但冬梅绝非纵火之人。”
纵火之人?这么快就肯定了。
苏希锦起身,“是不是,我抓她来一问便知。你是男子胆大包天,冬梅一介弱女子未必能坚持住牢狱的严刑拷打。”
说着转身就要出门。
阿牛大骇,“是春梅!”
春梅是冬梅的姐姐,在季氏身边当差,那日也曾到过殓房。苏希锦记得是个清丽可人的姑娘,只是头发高盘,想来已经被收过房。
“那日半夜,小的半夜惊醒,放心不下老爷,就起床查看。哪知出去就发现书房起火。小人欲呼救火,就见春梅从书房侧屋出来。当时火势已大,再加上小人与冬梅春梅是老乡,就不敢作声。”
后来就被半夜起床的冬梅发现,她叫醒府中之人救火。
苏希锦立马让人去张府抓春梅审问。
却被告知春梅出去烧香祈福,并未在府里。
失火案到现在,明确变成了纵火案。大理寺终于正视起来。
原先怀疑苏希锦或是看她笑话之人,纷纷打脸。
裘、马两人自告奋勇与苏希锦一同办案。
但春梅上香一去不复还。
又过了几日,有百姓在护城河中发现一具尸体。
经仵作检验,死者正是春梅。
彼时苏希锦正与谢卯寅一块儿讨论钱庄之事。
“中央钱庄之事已近尾声,世面上的票根都已回收。只有一事,下官尚且不明。”
“谢大人请说。”
“之前大人说钱少亦形成钱荒,钱多又导致膨胀。而当今百姓依赖金银,铜钱多过银票。如何避免这两种情况产生,又如何让百姓放下成见,使用银票?”
“前者需你们根据每年白银和铜板的产出计算。至于后者,我记得目前市面上使用的铜钱外观,还是前朝所铸,大人不妨从这里下工夫。当然这只是一种变相的强制措施,如果想让百姓放下成见,恐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只有一条,一定要保证货币的稳定性,长此以往,百姓的观念一定会有所变化。”
谢卯寅聆听思索,恍如醍醐灌顶般明白过来,“多谢大人指教。”
“指教谈不上,”苏希锦摇头,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变成刑部侍郎,说不得两人会变成同事。
想到这里,她起身握手,“以后还请谢大人多多指教。”
细长白嫩的手突然伸过来,谢卯寅顿时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犹豫一下,试探性地伸出手。
大意了,苏希锦一拍脑袋,伸出的手向右一拐,握住杯壁,“方才想喝茶,看错了方向。”
谢卯寅忍俊不禁,清肃的脸上滑过一丝笑意,突然,“听说苏大人最近在查张主簿的案子?”
“怎么连你也听说了?”苏希锦惊讶。
身为大理寺少卿,查查案子,审审案子,不是极其寻常的事儿么?
谢卯寅解释,“有人开了赌场,猜苏大人能不能查出凶手。”
苏大人声名鹊起,又是陈国第一女官,一举一动皆被朝野注目。大家都知道她有治民之能,然对她查案一事,尚存疑虑。
不用解释,苏希锦也知道是一些男子无聊挑起。说不得她那表哥就是始作俑者。
谢卯寅见她又好气又无奈,眼里忍不住流露出几许笑意,“关于张主簿,下官知道一两点。”
“下官有几次见他与府尹同桌而食,同酒而饮,想来关系匪浅。如今张主簿出事,府尹那边毫无反应,大人不妨猜一下其中缘故。”
苏希锦面色凝重,想起咽鼻处人为的灰烬,又想起裘大人的话,不由沉思起来。
京都府尹掌京畿一切事宜,正三品,紫袍加身,御赐金鱼袋,庆光年间的进士,在京中盘根错节多年。
“下官随口一猜,或许是下官多虑了也不一定。”谢卯寅见她神色凝重,后悔自己多话。
然他本意是劝她多为自己着想,保全自身,莫要追根究底。
毕竟府尹身后是……
“多谢大人提点,”苏希锦双手抱拳,拱手而谢。
出门正遇到前来报信的邱笙笙。
“春梅死了,尸体刚打捞上来。”一如往常,她来得风风火火。
苏希锦想过春梅跑路,也想过她被灭口,因此一点也不惊讶。
“季氏那边如何?”
“还是老样子,”邱笙笙撇了撇嘴,“关在屋里哭。”
苏希锦便道,“我们去看看她。”
张主簿已经入殓,张府上下白布飘飘,全府下人臂膀处都缠着一块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