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臣以为女户可开,”他身子修长挺拔,声音如琴声般清雅悦耳。
同样绛紫色宽松袍服,别人穿着或臃肿或平庸或盛气凌人,他却穿出尘脱俗之感。
“溺女非本朝独有,前朝桐梧县志曾记载溺杀女婴之事,后当地知县下令禁杀女婴。然治标不治本,虐杀之事数见不鲜。综其原因,想来与苏大人说的一致。”
对平民百姓而言,生女没好处,又浪费粮食,长大后还需添置嫁妆。前朝桐梧县曾出现连溺四女得一子的案子。
此种案子便是报官也没用,当地人大多如此,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抓起来。
“你跟她一家人,当然为她说话。”秦王不屑。
从未有人将两人身份当场拆穿,一是两人未婚,二是朝堂只分官职,便是父子,亦职位相称。
这秦王被先帝宠坏了,说起话来不管不顾。
韩韫玉面容淡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唯有女子有其养育价值,方能平安降世。若有女户,则女子可继承家业,养育父母。对无子之家,也不失为传承。至于就业问题,本朝一向不禁止女子外出谋生。”
他的话,让家里只有一个嫡女的官员开始动脑筋。
董御史不以为然,女子又不能从政,纵使有女户也无济于事。
“民间不是有入赘之说吗?”他问。
“本朝入赘未立法,乃民间约定成俗。”这个苏希锦早已调查过,她俯手,“其意为出生的第一个男童归岳家。之后女方回男方家里去。而女户则为真正的继承人,可承担一家之兴旺。”
这一点她向小李大夫求证过,此入赘与后世的入赘不同,更与女户不同。
“这……荒唐,从来只有男子继承家业,哪儿有女子一说?女子只要在家相夫教子便可。”
“况且生男生女差异不止于此,男子为家族之根,家业的传承人,只要有男子在,家族的血脉得以传承,便是过了数百年,也有望东山再起。”
涉及到男女利益,宗族观念,这群人是半点不让。
苏希锦自知无法打破数千年观念,仍拼尽全力讲道理,“若真为传承血脉,男女各承父母一半血脉,为何男子可传,女子不可?这有何不同之处?”
“自然不同,女子嫁作他人妇,改为他人姓,生育他姓子。”门下给事中涂大人道。
苏希锦好笑,“女户便是跟女姓,确切来说跟岳父姓。”
一言出,八方斥责。
违背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实在可恨。
“靠编撰的数据,就设立女户,实在儿戏。”
许多人附和,理由不外乎男尊女卑,男传家入仕,光耀门楣。
“随夫姓,男主外,女主内乃古今传统。女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见识浅薄,何以成为一家之主?”
“诸位说的有道理,”苏希锦看着众人道,“现有一平民夫妻,丈夫饮酒聚赌,无所事事;妻子晨耕夜织,养家糊口。男子缺位,一个家明明靠女子撑起来,为何一家之主还是男子?女主外又主内,焉知没有女子,这家早就没了。以诸位之意,此也算见识浅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苏希锦趁此机会,奋起直追,“因男子为一家之主,若该男子要卖女还赌债,主内又主外的妻子是否也要答应?”
满殿寂静,这……
却见韩国栋慢条斯理出声,“妻子有督促、规劝丈夫之责,否则是为不贤也。”
众人为之一振,亲师父都出口反驳了,这下看你怎么掰。
苏希锦眉毛微蹙,哪儿有这样的师父,联合外人欺负徒弟。
“规劝、督促为软权利,决定为硬权利,软权利不能阻止硬权利。比如丈夫要冬泳,妻子劝阻说会感染风寒。丈夫不听劝,后果然感染风寒。可见劝阻无用,最终做决定的还是男子。”
“她既履行了劝阻之责,自然不是不贤。”韩国栋道。
“然夫妻一体,风险共担,男子请医治病的钱由家庭支付。而男子卖女还赌债,却由他一人获利。而女子却可能因此冠以不贤之名。世上哪儿有这样只出不进的道理?便是做生意还有亏有赚呢。”
说到这里,她神色气愤,气咻咻的样子颇有些孩子气。
韩韫玉垂眸浅笑,宠溺纵容。周武煦眼里也忍不住染上几分笑意。
吕相道,“既是一家人,合该同甘共苦。”
“那也不能压着一人打,亏全让一人吃。”苏希锦说,“明明做决定的是男人,苦果却让女人承担。”
“这个世界对女子要求比圣人还严苛。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转而把读书机会全给男子,还说女子头发长见识短。要女子规劝丈夫,又要她们三从四德,否则是为不贤。继承家业要男子,生孩子的痛苦要女子承担。且孩子要多多益善,不生出男孩儿,不罢休。合着好处全让你们男的赚了?”
众人:……
苏希锦转换神色,“现有一家族,男为家中独子,上有数姐。家里将所有资源都给男子,然男子逗猫遛狗,平庸不成器,最终败坏家业。反而姐姐聪慧能干,嫁入夫家仍会接济弟弟。然家业败坏,一家人悔之晚矣。噫吁嚱,若把投给男子的资源,拿一半投给同样血脉的女子,都会振兴家族。”
周武煦目光闪烁,这是目前所有家族现状,亦是皇族现状。
谢太师面目涩然,谢家为了个不成器的儿子,将第一美女谢婉赶进了寺庙,后致她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