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日,蒋二爷招倌赖账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惠州城。
“听说了没,醉春风的如意公子和吉祥公子上蒋府讨钱去了。”
“他们去蒋府做什么?莫不是……”
“正是正是,你说如意公子和吉祥公子生得那般高大威猛,二爷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咳咳,我猜是这个。”某人指了指脚下土地。
“那风月场上之人,最是没脸没皮。蒋家又不缺钱,二爷何必这般吝啬。”
他若不这么吝啬,大家也没笑话看不是?
彼时玉华公子正与韩韫玉执子对弈,“你家那位好大的气性。”
韩韫玉淡笑不语,眼底的纵容让对面的人牙龈泛酸。
啧,冷玉华看不过去,“我为了你们两口子与蒋二爷撕破脸,你怎么补偿我?”
韩韫玉看着快被吃尽的黑子,轻渺渺说:“让你二十四子。”
“看不起谁呢?”冷玉华惊呼,“就是再让三十子我也下不过你,要不当初的条件作废?”
韩韫玉不答,双眼望着窗外的柔弱书生,若有所思。
“咦,那不是你们府上那个,得了失魂症的蒋云沐吗?”
冷玉华凑过去,“潘大人野心甚大啊。”
可不是,一张失了忆的白纸,要比鲁莽不听话的蠢货好控制。
天空灰暗,黑云密布,韩韫玉起身,“你若将我说的事做好,之前的条件便作废。”
冷玉华暗道苛刻,然比起不可能的事,这件事好办许多。
天空黑暗,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瞬间乌云聚集,不一会儿变成一半黑,一半明。
黑色乌压压,浑厚沉重如面棉絮。本就迷信的百姓呼啦啦跪下,双手合十,祷告祈福。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好诗,”庭院里,六皇子拍手叫好,心不在焉。
眼见着黑云与蓝天分立两方,渭泾分明,他敬畏的捏着苏希锦衣裳,“苏大人,当真是天神发怒吗?”
苏希锦轻拧眉,忍不住看向他,“此乃云墙,是暖湿气流与干冷气流相撞,而产生的正常自然现象。六殿下当理智谨慎,不要什么事都往天神身上扯。”
真有天神,为何眼睁睁看着祷告的百姓受苦?
看来亲近科学,远离迷信,任重道远。
“什么暖湿气候,干冷气流?”他问。
“我也想知道,还请师妹答疑解惑。”恰逢韩韫玉自门口而进。
苏希锦弯了弯眼睛,拂袍席地而坐,大有长谈阔论的架势。
“所谓干冷和暖湿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气流是指流动的空气,比如冬日里开窗,有风吹在脸上,会觉得冷。这种就是最常见的小型气流。当干冷气流遇到暖湿气候,就会在高空形成……而后就会下雨。”
她绘声绘色解释,也不指望两人能听懂多少。
“下官解释这么多,只想说明一个道理,世间万物皆有来源,不要轻易迷信。随便发生点什么,就求神拜佛,只会迷失自己,对改变现状全无作用。”
韩韫玉笑容清浅,“受教了。”
六皇子却歪头反问,“你说是的就是的,拿什么证明?”
“我……”苏希锦语塞,扯了扯头发,别说还真让她想着了。
“云层没法给你演示,但下雨可以。”
她让人取了锅和锅盖,将锅中水烧沸,就见空中热气腾腾。
“然后呢?”六皇子抬起下巴问。
然后?将冰镇过的锅盖放于水蒸气之上,不一会儿锅盖上面就结了一层水珠。
苏希锦挑眉,“把锅盖当作干冷气流,水汽当作暖气流,这不就下雨了吗?”
小孩儿张大嘴巴,惊讶之余,总觉得哪里不对。
苏希锦让人收了实验器材,语重心长与六皇子讲诉起迷信的坏处。从秦皇汉武,到辽国先帝,褒贬不一。
韩韫玉笑坐在旁边,让人备了案椅整理书卷。
就听她道,“然我们也不能太死板,迷信虽不可行,然可以利用迷信达到自己的目的。”
历代皇帝登基,或打击政敌,哪个没弄出点天文现象?
六皇子恍然大悟,只觉受益匪浅。
自己什么都明白,但别人却奉若神明,真有种看傻子的感觉。
“大人,方才百姓送了几只蛙来,夫人不知怎么弄,让您看看。”
花狸提着几只活蹦乱跳的东西过来。
苏希锦没有看,问她,“给钱了吗?”
“他不肯要,奴婢仍追出去给了。”
“做得好,”她说,“以后百姓的任何东西,都不要收了。”
“那这蛙……”
这可是岭南特色,酒楼里的美味。
“你们吃吗?”苏希锦问。
六皇子退后一步,避如瘟疫,猛然摇头。
“送去醉春风交给玉华公子,”韩韫玉神色不变,“另外将蒋二爷送来的几名女子也交给他,他该知道如何处理。”
苏希锦挑眉,明明就一句话的事,何必在她面前说。她又不是善妒之人。
到了晚饭时间,苏希锦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花狸说忆尘失踪了。
问过守门的人才知,下午时分忆尘就独自出府,因苏大人交代过,没人跟着。
苏希锦了然,抬头问韩韫玉,“韩大哥不借机处罚潘大人,就是将他与乌衣教分开吗?”
既然蒋二爷与潘大人没有关系,那么乌衣教自然也与潘大人没关系。
苏希锦处置乌衣教,潘大人要避嫌,则无权过问。
难怪她捣毁乌丝带贩卖窝点如此容易。
这人走一步,想十步,实在是妙。
“不止于此,也防止他狗急跳墙,”韩韫玉轻点手指,“若他听话,这里还让他呆些日子。若他执意插手,就先将他调离。”
至于是调离还是全灭,就看冷玉华那边探查到的消息。
苏希锦深感佩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釜底抽薪的手段。
“还有一事,”她想起重要之事,“水利之事陛下是什么意思?这么几天,也没听你说。”
“自古兴休水利均乃国之大事,劳民伤财。古来因兴修水利之事国破人亡之例,数不胜数。”他温声安慰,“朝廷阻力极大,陛下一时不能答应。”
苏希锦自然明白,“只东江水患七年一次,每年水汛花在里头的钱也不少。经年累月加起来,恐早已超过兴修水利之钱。”
“那也不能,”韩韫玉摇头无奈,“朝廷一时拿不出来。”
如此,这件事便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