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希锦打算去惠兴县一趟,不过去之前,她先去了一次醉春风。
林舒立的来信说,林舒艾离家出走,不知所踪。希望她帮忙去醉春风看看。
此次前去,里面的人没有了以往暧昧的眼神。但是多出了许多警惕。
“你们老板呢?”她问。
“老板……”小童目光漂浮,闪烁其词,“回大人,不知道,可能不在吧。”
“小朋友,”看着与六殿下差不多大的孩子,苏希锦忍俊不禁,“没有人教你说谎话不要心虚,越心虚越容易慌。”
小童满脸涨红,呐呐不语。
“自然比不得苏大人诡计多端,”玉华公子斜靠在二楼栏杆处,好整以暇,“智儿,去给苏大人沏壶雨后龙井。”
苏希锦抬头,秀眉微扬,“多日不见,玉华公子心宽体胖,潇洒风流,更胜往常。”
“你这话听得怎这般刺耳,”他掏了掏耳朵,慵懒随性。
漫步上楼,有小厮领路,清茶飘香,屋内整齐。苏希锦环视一周,不动声色坐下,“明日我要是趟惠兴。”
“嗯。”
“她在你这里吗?”
“你说林小姐?”玉华公子四平八稳,不动如松,“苏大人希望她在还是不在?”
“本官自然以她的安全为第一,”苏希锦撩了撩杯中浮沫,“这么大的人了,也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苏大人倒是看得开。”
她不止看得开,还思想开明,不畏世俗,离经叛道。
“要不然呢?能说的早已说过,”苏希锦莞尔,她已经尽到身为表姐的提醒、引导责任,“这个年纪的孩子爱恨分明,你跟她说未来,她不听。说现实,她没经历过更是不懂。总要经历过,知道痛了,才好取舍。”
慵懒不见,玉华公子收扇,很认真道,“苏大人今日前来,恐不是为了寻人罢。”
自然,苏希锦直接回复,“我来找你。”
“感情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本官不知你们之间经历了什么,唯独表示尊重和理解。”她润了润嗓子,嘴里含带着龙井清香,“只有一事想与公子说,公子高瞻远瞩,擅长权衡利弊。本官希望公子若给不了,做不到,就不要徒留希望。”
对面的男子先是一笑,伸长双腿,脚腕交叉,沉默许久方回:“大人说感情?哪里来的感情。做咱们这一行的,看惯世态炎凉,六根清净,早没了那烦心事。”
他管感情为烦心事,而另外一个却直勾勾猛追,苏希锦摇头,她那小表妹恐怕要遭遇滑铁卢了。
“如此,本官先行一步。”起身告辞,无意间叹息,“虽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光景后,所余不过一抔黄土。逝者已逝,生者当且行且珍惜。”
身后再无动静,苏希锦推门下楼,刻意忽视掉楼道口那一抹亮色。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一抔黄土……且行且珍惜,呵,”他低语自嘲,叫住快要走出的人影,“玉华有一个问题想问大人,若有朝一日,大人需在韩大人和官途中二选一,大人如何抉择?”
清媚的声音响起,苏希锦放慢脚步,“本官不喜为假设问题烦恼,不过既然你问起,我就姑且一答。我这个人比较贪心,当然是两样都要。若真不得已二选一,想来以我的实力,不论是在任上,还是民间,都能实现自己的价值。只不过我与韩大人之间,从来都是双向奔赴。真到那时,他会比我更快一步做决定,提前为我斩尽一切荆棘。”
她毫不犹豫,似是胜券在握,身上笼罩着一股神秘光彩。玉华公子心底莫名涌起一股黯然,自嘲一笑,有的人从来都身处光明,哪里能理解黑暗的可怖。
第二日,苏希锦带兵前往惠兴,得奚大人和林大人亲自迎接。
苏希锦问过沿海情况,打算亲自视察。
“大人不歇歇?”奚大人吃惊。
苏希锦摇头,状是无意,“可知海盗常驻地在哪里?”
“下官无能,海盗居无定所,找不到常驻地。”
如此,“对方大概有多少人?”
“不知,每次出行人数都不定。”
“那他们一般几时上岸骚扰渔民?”
奚大人赦然,“没有规律。”
一问三不知,那可真是够无能的,苏希锦暗道。
海民民风淳朴,热情洋溢。寒冬腊月,天寒地冻,也不影响他们的热情。
因着天冷,出海的渔民都回到家中准备春节。苏希锦暗访几户渔家,出乎意料,每家每户均对奚大人感恩戴德。
“原先那些海盗一上岸又是抢东西又是害人。自打奚大人来后,他们就只抢东西不害人了。”
“那奚大人可真是好人,”苏希锦笑着附和,“官府莫不是与海盗头子交涉过?”
“谁知道呢,”渔民弯腰洗涮着破瓮,手生冻疮,皮肤皲裂,“说不得是不想跟官府对着干。管他呢,只要不伤人,抢东西就抢东西,只当是上税了。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命贱,勒紧裤腰带,少吃些也能保命。”
这就是底层小民的心愿,委曲求全,哪怕肚子吃不饱,只求有条命在。
但是凭什么?冒着生命危险出海,用着并不成熟的捕鱼技巧,辛辛苦苦养家糊口,结果给官府上税后,还得给海盗上税?
简直欺人太甚。
留下几个铜板和冻伤药,苏希锦回到衙门。衙门就林舒立一人在,奚大人有事走了。
“怎么样?”林舒立忧心问,“可有什么线索?”
线索?最大的线索恐怕就是奚大人这个祸患吧。
她道:“饥寒交迫,民不聊生,是官府失职。”
林舒立汗颜自责,就要跪下请罪,被苏希锦一把抓住,“表哥这是做甚?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官大一级压死人,奚大人官阶比他高,在治海方面,他没有话语权。
“也算有好处,”苏希锦说,“虽不能平定海盗,至少无人员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