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话落之时,那人便已飞快撞在墙上。
速度快到苏希锦还没反应,快到凌霄跟花狸只来得及伸出一只手。
眼前划过一道黑影,“砰”的一声,身体倒地,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下,初始只有一点,慢慢变成一小滩,紧接着蔓延一大片。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她眼前没了。
苏希锦只觉眼前血红一片,脑子嗡嗡作响。
那群一起来的商贾没料到此人如此偏激,俱是惊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喃喃道:“死人了……”
“死人了!死人了!”
“大人,”花狸回过头来,担忧地看着苏希锦,“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从来都知改革不易,必然伴随着鲜血和汗水。从来也知改革者遭受万人谩骂,没有一个好下场。
可真当有人因此死在她面前时,再热的心也逐渐冷却。
“苏大人,你没事吧?”有马车驶来,身后传来一道优雅担忧的男声。
苏希锦转头看去,眼里无论怎样都是血肉模糊,耳朵也朦胧,分不清是谁的声音。
“陛下命下官辅助二位大人办公,下官见大人这边不对,特来查看。”
吕子慕跳下马车,站在她身边,镇定地观察周围情况。
那边,商贾们的声音从“死人了”,变成“杀人了,苏大人杀人了”。
“信口雌黄,”他大声呵斥,“苏大人手无寸铁,不染一尘,哪里有杀人迹象?”
“且看这情形,分明是撞墙自尽,与苏大人有何干系?”温润如玉的脸上肃寒一片,“你等污蔑朝廷命官,可知该当何罪?”
他身着官服,高贵冷静,一群人不由噤声,你推我我推你无人敢辩。
吕子慕吩咐两边:“去请大理寺牟大人前来定案。”
“再让他们也跟着走一趟吧,”苏希锦回过神,面无表情指着眼前一群人,话语紧绷,“你们随他而来,与他一同做事,又见证方才场景,还请去大理寺说个清楚明白。”
自来民怕官,又逢命案,一群人鸦雀无声。
等大理寺赶到,苏希锦与牟大人说了几句话,便带着花狸离开。
吕子慕不放心,“苏大人,下官送你回府。”
她摇了摇头,“不必了。”
马车行驶一段路,花狸看了看窗外,对苏希锦说道,“大人,吕大人的车跟在后面的。”
苏希锦点了点头,“随他吧。”
难道还以为她会出什么事儿不成?
此事虽被大理寺封锁,然因涉及人数众多,加上她又处于风口浪尖之中。很快该知道的人还是知道了。
苏希锦方回府,就与人迎面撞上,来人将她拉进怀里,仔细检查,“你没事吧?”
韩韫玉满脸担忧,他穿着常服,领口未系,头发微乱,想来方才正在换衣裳。
苏希锦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只没出声。
他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搂着她轻轻拍哄。两道人影光明正大地拥抱在一起,让人起不了一丝邪念。
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
仆人识趣的退到一边,韩温玉黯然而羡慕地背过身。从小到大,何曾见过大哥这般慌乱模样?
他自小聪慧,独来独往。小时眸子里还带了些疏远的笑意,长大后就只剩冷清。
都说女儿家娇贵,在韩家,大哥才是那个最为娇贵的人。虽没父母作陪,然自小跟着祖父长大,自由出入皇宫,御赐之物多不胜数,更不要说其他。
他羡慕大哥,或许就跟如玉羡慕李氏一般。
约莫过了一炷香,那边有了些动静,韩温玉走了出来,“大哥、大嫂,该用晚膳了。”
以前这两人都在自己院里吃,今日庄园上送来了许多野味儿,费氏亲自下厨,庆祝老爷子手臂康复。
大家或多或少听到了些风声,默契的都没提及,费氏笑吟吟照顾几个小辈,梅姨娘站在她身后为众人布菜。
韩国栋抬了抬手臂,行动自如,一道皮肉伤挽回陛下心中的信任,赚了。
这人一高兴,就忍不住兴致高涨,兴致高涨就忍不住想喝酒。
方咂了咂嘴,韩庚辰立马道,“爹,太医说不能饮酒。”
韩国栋瞪了他一眼,小子胆儿肥了,敢管到老子头上来。
“三叔说的是,”韩韫玉拿过他手中的酒坛,“祖父什么时候回朝?”
啧,想喝口酒都不行。韩国栋略觉失望,“不急,再等等。”
还不到时机。
一家人和和睦睦用了晚膳,韩韫玉携着苏希锦离开。
夜晚的韩府宁静又让人心安,晚风吹拂,脑子一片清明。
他将外衫披在她身上,搂着她看月亮,两人踩着月色回房。伺候的人都下去了,他为她除服、梳洗,轻柔周到,视若珍宝。
“我没事,”躺在床上,苏希锦抓住他的手好笑,“我好歹也在大理寺待过,接触到的尸体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韩韫玉将她圈进自己的身体里,“我知道,睡吧。等放了旬假,我带你回去看岳父岳母。”
其实哪里能一样,一个毫无关系,一个为去世伯仁。
这个夜晚苏希锦做了一个梦,梦见许多人跳楼自尽,家破人亡,家属抬着白布到韩府申冤,责骂她是刽子手。她手上沾满了鲜血,地上鲜红一片,鞋子被血浸湿。
猛然睁开眼,惊魂未定。
“醒了?”韩韫玉替她擦掉脸上冷汗,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现在什么时候?”苏希锦问。
“三更不到。”
她心生涟漪,“你一夜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