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秦此话乃早朝所说,文武百官皆见。谢太师面色不变,只双手紧了又松。
私铸铜钱一直是他谢家的阴私,这么些年无人知晓,他是如何知道的?
“陛下面前,裴大人可要小心说话,明白构陷朝廷命官的后果才是。”他凉飕飕开口。
裴秦浑然不惧,刚正不阿道:“下官孤家寡人一位,一心为国为民,别无所惧。”
如此,谢太师秉口不言。
周武煦沉声问:“裴卿可有人证物证?”
“回陛下,人证物证俱在,”说完他呈上一纸书信,外加几枚铜钱。又有人去宫外请他所说的证人。
那书信乃银州知州与谢家某位交流所留,周武煦低头看过,又将铜钱拿在手中掂了掂,眼底蕴出如暴风雨。
手下用力,整枚铜钱从中间断裂,其中一半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嘶鸣声。
看样子这铜钱是假的了,众人低头,个个胆战心惊。
“此铜钱较寻常铜钱轻一半,那书信乃银州知州与谢家人联络所写。谢太师你有何话可说?”
老底被掀翻,谢太师依旧四平八稳,“回陛下,老臣久居封都,案牍劳形,对此事全然不知。只裴翰林都点名道姓了谢家,那么老臣想问一句,此铜钱可是银州之物?”
“却乃银州之物,当地百姓皆可作证。”裴秦毫不犹豫回答道。
谢太师点头,“老臣不识得银州知州,亦不识得其笔迹。老臣想问一句,此书信可有造假之嫌?”
“下官与谢太师无冤无仇,如何会假构书信?”
“是啊,既然无冤无仇,裴大人何以诬告谢家私铸铜钱?”
“自是一片为民之心。”
“是吗?”谢太师冷笑,“那你所谓的证人,怎请了这般久,却不能到堂?是做贼心虚跑了吗?”
裴秦愕然,这时请人的公公空手而返,“回陛下,却有一人等在外面,然奴才去请他时,他却心虚跑了。”
心虚两字代表着态度,一时间有人开始动摇、指责。
“陛下,虽不知他为何会走,然微臣敢拿项上人头作保,微臣所言,句句属实。”
谢太师冷哼一声,“还请陛下治裴大人诬陷朝廷命官,不敬上级之罪。”
“且等一等,”出乎所有人意料,沉寂了将近一年的吕家有了动作。
吕翰林凝着脸出列,“陛下,裴大人为人清正,与谢家无冤无仇,不存在恶意构陷。且私铸铜钱实大罪,不能因证人跑了就说无罪。毕竟物证是实实在在的。”
“且属下之罪可追溯上级,姻亲之家就能隔岸观火否?”
这句话厉害,实实在在与陛下与谢家叫板。当初吕家获罪,乃因没有血缘关系的太监倪平章牵连。而谢家却是实打实有来往的姻亲,若他都不受罚,吕家第一个表示不服。
邱将军第二个表示不服。
场上还有许多因属下犯事,连累己身的人,都表示不服。
“恳请陛下彻查谢氏铜钱案!”
“恳请陛下彻查谢氏铜钱案!”
“恳请陛下彻查谢氏铜钱案!”
百官跪地三呼,过去曾被谢家踩在脚下欺辱之人,借机反抗。原就政见不和的更是直接下场。
周武煦无奈,听取百官心声,对谢家展开一系列调查。
“将吴王、谢氏一脉禁足在府,待私铸铜钱一案调查结束,真相大白之前,府中众人只许进,不许出。期间谢太师之职,由户部尚书康大人暂代。”
“陛下英明!”
吴王也被禁足软禁?
谢太师蓦然被禁足、撤职,心慌不已。只他风光数年,纵横官场数十载,自然不能露怯。
遂叩首行礼:“谢家遵旨,恳请陛下还谢家清白。”
谢家几位当官的后代,俱跟着他行礼。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
看着谢家之人远去的萧瑟背影,许多人垂眸窃喜。谁都知道这是皇家在对谢家下手。
禁足?还清白?呵,做梦呢。
你谢家过去一年何等嚣张?谢二公子当街侮辱臣子之女,事后逍遥法外,可有人还了他们清白?
不同于吕家的突然爆发,谢家在私铸铜钱时,就已经想到了东窗事发的后果。所以尽管谢氏被禁足,其党羽私下动作不停。
一边干扰司法,一边酝酿风暴。
苏希锦所处尚书台,为左司郎中,位在诸司郎中之上。明显能感到各部门之间紧绷、忙碌的气氛。
为此,她故意下达紧急任务,时不时叫几人过来谈话,偶尔催一催进度,让他们分身乏力。
这日花狸来报,“大人,养心庵有动静了。”
苏希锦视嘉乐公主为危险分子,从婚前见她进出养心庵,就一直让人留意着。
“快说。”
“嘉乐公主的侍女,带着一位女尼进入宫内。奴婢看了一下,正是上次出宫的那位。”
“这个时候,她带女尼进宫做甚?”苏希锦忍不住诧异,直觉这事不简单。
她不敢轻举妄动,怕毁了陛下大棋。
来回走动半晌,问道:“韩大哥呢?”
“大人一直在宫中,后面出来了一次,然不见踪影。”
“想办法找到他,然后将此事告知于他。养心庵那边继续留意,若有潜逃之意,则立即抓获。”
此时的谢家,谢太师收到宫中递来的纸条,看着上面“抄家”、“诛九族”的字眼,眼神越来越阴冷。
“哼,老夫倒要看看是你快,还是我快!”
谢侍郎情急问道:“爹,信上写了什么?”
谢卯寅亦同样表情。
“嘉乐来信,说陛下在银州发现了什么,有意借此抄家、诛九族。”
“都怪你,”谢侍郎闻言,立刻呵斥谢卯寅,“若非你执意将钱庄还给陛下,如今能查到咱们?”
谢卯寅低头,忍着心中的仇恨,“是儿子的错,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听祖父的。”
“行了行了,”谢太师瞪了儿子一眼,遇事就慌,全然没有这个孙子让他安心,“咱们筹谋这么久,未也该动了。”
说完对递信之人耳语一番,并叮嘱道:“你且好好回话,除了嘉乐,谁都不能透露半句。”
韩韫玉一夜未归,派去送信的人也没能找到他。苏希锦彻夜不安,到天快亮时,才在早朝时见着他。
她冲他点头示意,让他一会儿在外面等自己。
朝臣列班,静声等待,然等了半晌却不见陛下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