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后来,再没出现过弹石路或者洋灰路。”
赖敦德是在南市长大的,很熟悉。他竭力回想方浜路所经过的几条煤渣路。
他低声说:“南市的煤渣路虽然很多,但上了方浜路,不管往东还是往西,却没几条。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哎呀,我离开上海有好几年了。南市的道路变成什么样,已经没印象了。”
赖敦德明白,接下来的猜测,只能由自己进行了,或者说,由他来提示。
他小声说:“刘先生,从四牌楼路往东,没多远就是民国路,这个你还记得吧?”
“是,这个我记得,确实没多远。”
“民国路就是弹石路呀。你是不是记得!你刚才说,再没上过弹石路?”
“没有,我的记忆里没有。我记得,应该是煤渣路。”
“这就可以确定,汽车不是往东!从四牌楼路往西,有好几条煤渣路。它们依次是,光启路。它是吗?”
“不是,光启路和民国路差不多远近,应该不是它。”刘日辰努力搜索他的记忆。
“你说的没错。再往西是广福弄,广福弄也是煤渣路。”他提示道。
这时,刘日辰就不说话了,而是仔细思索着。
“刘先生,你在想什么?”
“我在考虑时间,或者,考虑道路的远近。再往西是哪里?”
“再往西,就是河南路了,河南路可是弹石路。从四牌楼路到河南路,可是一大段路呢!你想一下这个远近?”他小心地盯着刘日辰。
“赖先生,从远近上感觉,可能是广福弄。再往西,似乎就不对了。”
“好,咱们就算是广福弄。接下来,是向南还是向北呢?”他继续问。
这时,刘日辰在黑暗中向赖敦德露出微笑。赖敦德看见了,不由也笑了起来。
他们其实都想到了同一个问题。
“刘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从广福弄向北,就是上海城隍庙了。那里是繁华之地,房租可就很贵了。再说,我在这里住了五天,周围一直很安静,没有什么叫卖声。所以,这里肯定不是城隍庙那种繁华喧闹之地!对不对!”
“这样说起来,汽车只能从方浜路往西,再向北拐进广福弄。”刘日辰总结着说。
“我相信,这里就是广福弄!”赖敦德立刻予以确认。
“赖先生,我不敢这么肯定。不过,我还是认为广福弄的可能性很大。不过,就算知道我们是在广福弄,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刘先生,如果我们有办法把这个地点传递出去,让杜先生知道,就好办了。广福弄并不长,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我们!”
“你怎么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这个房间连个窗户都没有。里里外外都是他们的人。你怎么办?”刘日辰认真地看着赖先生。
这时,他们就都说不出话来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他们没办法把消息传递出去!周围都是日本人,恐怕连个扫地做饭的中国人都没有!眼下,他们毫无机会!
房间里很安静,黑暗如山一般压着他们。在这样的黑暗里,没有一丝光明!
赖敦德沉默许久,忍不住长叹一声。他轻声说:“刘先生,我被关在这里五天,整整五天呀!一直就是一个人!我想找人商量个办法都不行。现在,你来了,能和我说说话。至少让我知道,我是被关在广福弄!这就是大进展!”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看着黑暗中刘先生闪烁的目光,又说:“已经后半夜了,睡吧。只要咱们动脑筋,总会有办法!”
刘日辰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赖先生,我也相信,我们一定会找到办法!”
他们不再说话。刘日辰躺在床上,赖敦德躺在床前的地板上。虽然在黑暗中,他们的眼睛仍然互相注视着,在黑暗的房间里闪着光。
16-1
此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多钟了。
桂龙海望着车窗外仍然灯光闪烁的夜景。他知道,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和傅医生分手后,他心里一直处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之中。
傅医生说,她理解他的感情,但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她还说,她只能等将来再说吧。傅医生说的话虽然不是很明确,但这就是他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