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行三十里地,黄昏,黎貌让族众安营扎寨,防备宋人夜袭,同时召集众人商讨计策。事实上就是安定军心,告诉他们宋人使疑兵之计,真要是大军到来,早就正面出击,怎会游而不击,远远地放冷箭。
黎貌是黎族族长不错,但是他的权力并没有宋军的将军大,很多命令如果身边人不支持,在颁布这一环节都过不去。要是宋军面临这种情况,绝无可能召开这种会议。
而这种会议,颇有些部落时代末期军事民主制的意味,以众人表决决定之后攻守撤退等一干事宜。
除了安抚军心外,黎貌面临最多的问题其实是这个,“我们为什么要替侬智高卖命?”
主力外出,老弱妇孺在后,一旦前方战事不利,侬智高就要先吞并了自己。要不是知道宋军仅数百人,很多黎族人是不愿意出来的。
黎貌道:“宋人国运已衰,连一个侬智高之乱都平定不了,让他在两广流窜。南有交趾,北有契丹,西有西夏,在外战事不休,在内兵变民乱不止。且宋人待我为蛮夷,任意欺压,我亦视其为寇仇。今日奋力一战,来日开疆拓土,建国封爵,岂不是妙事。”
侬智高之乱对于西南土酋们最大的影响不是知道了侬智高太强,毕竟曾经势力都差不多,而是明白宋朝太弱。当中央王朝暴露出弱点来之后,会有更多的野心家出现,黎貌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说了一通,见族人反应不大,黎貌就改换通俗语气道:“汉人女子肤白貌美,生得水灵,你们不想要抢来吗?汉人耀武扬威,抢我祖先田土,将我等赶至荒山野岭,赋税繁重,此仇不报,更待何时!”
族人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黎貌的心下宽慰几分,想着明日赶到宋军营地,将之绞杀干净,而后回军与侬智高争强。若是无法攫取军队主导地位,就自己寻一路出去攻城略地。
西南众番部或许总体眼界狭窄,但是他们的上层绝不是无知庸碌之辈,否则也不可能在竞争激烈的山区存活下来了。
这一夜,除却三两宋军骚扰,远远射来一些火箭外,整体上风平浪静,敌人扎好了营寨,只要脑子不蠢,就不会以弱势兵力出击,樊圣他们没有蠢到这个地步。
次日清晨,黎族即整军出发,沿着河谷行走。道路虽然崎岖,但胜在经常有商旅通过,互通有无,此外不时能够看见小村子,像一颗颗明珠一样点缀在河谷左右,提供客栈吃食。
但是现在黎族人通过,这些村子可是遭了大难,若是有壮丁就劫来做苦力,女子则直接绑来军中玩弄,往往丢失性命。所能够劫掠之物,一应抢夺干净。
为什么说人祸比天灾厉害?因为人祸躲不了,天灾虽然有,但不至于全年不绝,全国都有,总是可以进行调度的。人祸之中最烈的,又莫过于兵灾,有组织有纪律的抢劫,军队可比强盗盗匪一流厉害得多。
对于黎族人而言,只要不是他们这家的,都是外人,都可以抢,所以肆无忌惮。能够抢走都抢走,抢不走的话,有些人还要放火烧掉,不明白这些人的思路是什么,怕资敌吗?非要杀掉下蛋的母鸡。
要不是手下人四处劫掠,从而影响到军队前进的速度,黎貌可能都不会对此多说一句话。但即便是说了,也并没有改观多少。军纪是什么东西,没有的,本就是部落兵,后勤都靠抢,不抢就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