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则低头仔细聆听着揽月所述,在听到槐月写下那个“救”字之时,眼神变得柔顺,仿似隐藏了无穷心事。
待揽月尽数道出后,阿宁方抬起头来,脸上重现成年人才有的冷静光泽,他目光凛凛的看着揽月,眯缝着眼睛,锐利有神,如鹰一般明亮。
阿宁道:“何皎皎总是做些多余之事,我竟没有听她回禀过曾这般折辱过你。不过你放心,我会让她生不如死,加倍偿还,为你讨回公道!”
何皎皎和飘摇果然都是阿宁手下之人,虽说揽月嗔恨何皎皎所为,可何皎皎毕竟没有真的对自己做过什么。
揽月急忙阻止道:“不需,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追究亦无益,若不是今日你问起令姐之事,我也便不再提及了。”
“愚蠢!那怎么可以!”
阿宁忽然目眦尽裂,圆瞪的眼睛里闪烁着火焰威力,使人为之震慑。
阿宁闪烁着猛禽般的眼神,对着远处一个看不见的目标咆哮道:“欺负折辱我们的人,一个也不可放过!”
阿宁野兽般的样子将揽月吓了一跳,刚刚才觉得阿宁似乎看上去平静正常了些许,怎么一句话的功夫又再次变得暴戾难驯。
揽月此刻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最终什么也不曾发生,我也不想报复谁。”揽月急忙道。
“不想报复?”阿宁咬牙切齿,瞳孔扩充含血道:“那只能说明你的伤痛还不够深,或者你的运气好未被得逞。但是这都不能代表伤害你的人不应当受到惩处!这些敲骨吸髓的恶人加害你的心是真的,视人命危浅,只是最终未能得逞而已,你自以为的善良宽容会纵容他们继续炼化出伤害他人的利刃,他们毫无顾忌伤人的刀刃里面亦有你的功劳,那你又与凶手何异?不过是同恶相济,为虎傅翼!”
“这......”
揽月头脑发懵,这是她一日之内听到的第二个“良善有罪论”,一个出自飘摇,一个出自阿宁。
虽说皆有强词夺理之嫌,均非正论,但又不乏有理,让揽月觉得自己的善良与宽容显得异常幼稚廉价。
“你该不会天真的认为,人心是能够感化的吧?‘感化’的前提是他要知道自己做错了,如果世人皆如你一样尽是原谅,那他又怎会知道自己是错的。”阿宁看透了揽月内心,冷嘲道。
阿宁的话如电闪雷劈,击溃了揽月自书中所学到的观点,让单纯的善良这件事情变得滑稽可笑,阿宁咄咄逼人的眼神挑剔的审视着揽月,犹如审视一个无知蠢顿之人。
阿宁阴寒森森的锐利眼神忽然又深陷下去,如深不见底的紫色潭水,深邃凄清,忧郁迟滞。
阿宁语气再次放缓道:“你和她在这点上还真是像啊,若是她生前能明白‘善良其实是一把剑锋朝向自己的单刃剑’,也不至于落得受这般摧残。”
阿宁忽然朝向揽月招手,目光如火焰般炙烤着揽月说道:“我知道你此刻在想什么,不过不着急,来,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而后你再答复我,欺辱你的人到底该不该受到惩治。”
“避水浮银龙,溟渤唯紫泥。你既知道避水珠,那这句话该也听过吧?”阿宁问道。
揽月点点头,看来秦寰宇说得没错,阿宁果然是与此有些关联。
......
阿宁用悲楚的眼神凝望揽月,又转而望向碧空如洗的天空,雨后清澈如明镜一丝浮絮都没有,仿似湛蓝的海洋。
而揽月和阿宁此时就如浸没海底的鱼儿,一同卷入阿宁记忆的洪流当中。
阿宁说道:“你既然知道避水珠,那定然亦知百年前东方紫泥海的那场龙鱼的浩劫,世间皆传避水珠乃龙鱼内丹,可遁海避水,如履旱地,弥足珍贵。故而围绕避水珠之争曾掀起过一阵血雨腥风的疯狂杀戮,紫泥海上血流漂杵,遍布浮尸。有一群衣冠禽兽擒获龙鱼,尽数开膛破肚取出内丹,龙鱼一族族灭于当日,但幸而有一对姐弟在族中长辈的护佑之下逃出生天,得一道人救下,方幸免于难。那时这对姐弟中的姐姐也就我如今这般外形的年纪,弟弟则更小了,尚记不得几分事。”
“老道将这对姐弟救下后,便将他二人送去了远离东海之地,另寻一处避世富庶之地令姐弟重新立命安身,那是群山间物阜民丰城落西郊一处草菴,老道将姐弟二人托付给了草菴的主人、亦是他的旧友,一个名叫魏希夷的老道姑。可是那老道太过自信,有眼无珠,目大不睹,只因他识人不慎,再次将这对姐弟置身险境,老道姑瞧出姐弟二人的紫色异瞳,便询问老道姐弟的来历,自然也就知晓他二人乃世上仅存的龙鱼遗裔,魏希夷在江湖中听闻那群霍乱紫泥海之人并未寻找到避水珠的下落,便暗自打起了避水珠的主意。”
“老道在草菴之时,魏希夷表现得对那对姐弟慈稚如子,知疼着热,爱护有加,老道便真的放下心来独自离去。那对姐弟还没来得及为自己遭遇灭族之灾后偷生而侥幸,哪知那魏希夷便已耐不住性子怀诈暴憎,曝露了鬼蜮心肠,姐弟二人虽跳出龙潭却又坠入虎窟,魏希夷也盯住了龙鱼族所独拥的避水珠,强迫着姐姐将其交出。”
“姐弟尚幼,当然不会知道避水珠为何物,更还未修习凝结内丹。魏希夷那老道姑面善心恶,噬人不见齿,老道走后不久便将龙鱼族姐弟赶去了柴房豢养起来,每日驱使二人做活,还要抽笞打鞭,毒燎虐焰只为让姐姐交出避水珠来。世间有言道‘罢马不畏鞭箠’,姐姐想着自己本就该与父母族人一同葬身于紫泥海中的,故而对能在草菴柴房中与弟弟苟活之事颇为感激,整日以‘福无双至,祸中有福’之说自安慰弟弟,最初一段日子,姐姐受痛难忍,不免夜中哭嚎,魏希夷恐村中之人识破她龌龊丑陋的嘴脸,便干脆割掉了姐姐的舌头,令她呼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