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沛馠鄙夷不屑,低声“啐”道:“什么东西啊,咱们阆风又不需夤缘攀附,接贵求进,为何连同咱们内丹门派也得跟着他们一起如蚁附膻,如蝇逐臭。”
卜游劝言道:“沛馠,你可切勿倨傲无礼。这?鼓学宫神霄绛阙,金匾闹龙,翡翠玉罄,凡明颜色鲜者皆是受皇族鼎力相助,一顾千金。无论是‘千步径’的黑玉金砖,还是浴仙池的碧墀青玉,你当都是自何处堆砌而成,单靠学宫积玉累金?”
聿沛馠本就因嵇含将揽月拐去岭头村参与民间战争纷乱而心有不满,见之即来气。再加之单为这个唯我独尊的花花太岁久站于烈日之下,肋下火窜,怒目嗔眉。
嵇含如今居高而立,不可一世,庄严殊绝,势盛光艳,已全然没有揽月与他初见时娇艳俊美的女儿气息。
嵇含眉头微皱,昂首挺胸,眼中精芒闪烁,在弟子裙中从左至右一一扫视,看起来漫不经心,十分随意,但黎普却了然于心,他正同自己的主人嵇含太子一样,在人群中疯狂寻找着那个身影。
弟子们改换新宫服,一眼望去皆是若出一辙。
没有月白色衣衫为指引,但嵇含还是很快寻到了那个为了穰邽国子民不惜以身试药、竭尽精元险些送命的少女,她果然来了!
嵇举眉转眼,含屏气凝神,暗自调整呼吸,平复心中的窃喜,碍于前来观礼的太子身份,亦不好明白表露。
看到揽月的同时,嵇含还看到了她身侧的秦寰宇。
嵇含微微颔首示意,虽不易察觉,但能感觉到秦寰宇同样轻微点头,算作是给嵇含的回礼。
嵇含又对上了一双怨怼的双目,且正与它的主人怒目相视。嵇含心寒齿冷,欷歔叹息,聿沛馠这个家伙还对岭头村一事耿耿于怀,真是个挟冤记仇、难搞的家伙。
嵇含索性束之高阁,暂不予理睬,他清了清嗓子,面怀歉意对含光子拜手稽首道:“嵇含路上被琐事纠缠,迁延羁留,是为疏忽懈怠,还望先生同诸位掌门原宥海涵!”
说完双方斯抬斯敬,仪风得当,矩周规值。
栾青山道:“穰邽太子戎马倥偬,日理万机,惠然肯来已是学宫万幸!”
“呸!”聿沛馠骂道:“卑躬屈节!”只是这声音,栾青山和嵇含定然是听不到的。
揽月对嵇含今非昔比的变化感慨万千,虽然嵇含在黄铤钊将军面前也是一脸郑重其事,可相比上次见他,今日之相更加严严翼翼,风仪严峻,不矜而庄。
嵇含八面见光,饱谙世故,应付周到,挥手示意随行之人抬了十数口精雕细琢的大箱子上前,恭敬道:“匣囊中物乃是一些金丹材料,以及一些入贡的蜀箋端砚,玉龙笔架,还有些百花乳露,都是些当日初绽的花露,知道修仙习道之人多以此果腹,便一同带了来,希望能弥补嵇含姗姗来迟、令大家久待之失。”
聿沛馠瘪脸撇嘴,缓缓摇头,不得不说,嵇含这招用得妙啊。
揽月先前与含光子的置辩算是说得漂亮,而嵇含不但说得漂亮,做起事来亦无可挑剔,可以说是活脱脱活成了一个人精。
沛馠差点儿就得为嵇含鼓掌致敬了,嵇含不但将希世之珍恭敬奉上,还借自己之失,让对方收得担风袖月,毫无负担。
嵇含又令人单独抬了一口箱子上前,对含光子恭敬道:“听闻先生笔底春风,笔精墨妙,父皇特命我为先生带来民间当世之杰几幅画作,里面有《瑶宫春景图》和《朝元仙杖图》,特送予先生赏玩一通,不成敬意,望先生笑纳。”
弟子们又发出啧啧仰慕之声,这等醉墨淋漓的神工妙笔可是极为难得。
聿沛馠“且”了一声,鄙夷道:“还不是传圭袭组,生得好,摊上家大业大。”
此时但凡见过嵇含太子还是“龙岒和”化名之时样子的人皆是暗暗瞠目结舌,对他的字字珠玑大出所料。
这还是那个恶言泼语、放荡不羁之人吗,简直是脱胎换骨,改头换面啊!
这个嵇含不但能骂人,还能出口锦绣、舌粲莲花!
含光子本还想要婉辞,栾青山立刻助言道:“太子乃不宾之士,犹如一家,算不得客人,先生收下便好。”
含光子想了想,皇宫之内物华天宝,数不胜数,偌大一个?鼓学宫都是嵇含皇族鼎力筑造的,这点东西相形之下确实如沧海一粟,微不足道,没有必要费口舌来推诿。
嵇含目不斜视,眼底却瞄过揽月,烈日暴晒之下劳形苦心,香汗粉融,鬓边生珠,更显孱弱身虚。
嵇含眼波闪瞬即逝,有意催促道:“父皇总说?鼓盟会磨昬抉聩,四海承风,特让我来此伏阁受读,观化听风。不然启盟仪式就此开始,令众目俱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