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十年上山下乡运动结束,知识青年可以返城了,但条件是不能结婚,更不能生孩子。所以我妈就一咬牙跟我爸离了婚,留下我,一个人回去了。”
舒青麦说到这里不自禁地抖了一下,想起小时候,母亲手把手地教她誊写曹植的《七哀诗》。母亲好歹念过高中,特别喜欢靠写写弄弄来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那时舒青麦天真蒙昧,不懂这句“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的深意,只隐隐感到父母之间没有爱情,也不适用这么哀婉动人的诗词。
“那你妈回去以后,你过得好不好?”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不言而喻,本就生于重男轻女的家庭,母亲还抛夫弃子了,一个独伶伶的小女孩儿,能过得好到哪儿去?
“几年后我妈嫁了人,条件还算不错,又良心发现回来找我了。我爸那会儿也早就娶了一个西藏女人,一胎生了两个男娃,本来就不打算再供我读书,所以马上同意了我妈的要求,让她把我带回了江北。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西藏与江北都不是我的家,我好像一直被我妈留在了原地,每天晚上我都会从噩梦里惊醒,望见那片我怎么也走不出去的大山。”舒青麦的眼神结了冰,连着两道柳条眉也因紧蹙显得衰败,她的脸上呈现一片伤感的冬景,沉默片刻才道,“我好想真的走出去。”
“你已经走出来了。”曲颂宁莫名心口微微一疼,他听出来,她刚才是拿半生凄凉的文成公主比她母亲,抑或自比了。
“所以呀,我想混出个人样来,让我嬷嬷我妈都看看。”舒青麦煞晴煞雨,心情说好就好了,她又开心清脆地笑起来,“其实我没你说得那么无私,那么了不起,我是刚打了入党申请书,不积极表现怎么行?哎,你是党员吗?”
“我是。”曲颂宁点点头,“我高三入的党。”
“挺有觉悟嘛,”舒青麦伸手拍了拍曲颂宁的肩膀,“不是党员很难提干的。”
“你很想提干?”
“那当然了,调去文工团是我主动打的申请。我发现如果在连队,一个女兵要提干那实在太难了,可如果在文工团就容易多了,像那些能唱会跳的艺术家们,别说正连级了,正团级都有可能。”总算生活没有过于薄待她,还是给了她天生一副好嗓子。舒青麦见曲颂宁专注开车,只是偶尔简赅地答一两句,觉得没趣儿,又大喇喇地拍了一下他的大腿,“一路上尽聊我了,你话怎么这么少,也说说你呗。你不是家在汉海吗,听说那里到处都是百货商店,想要什么都买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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