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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颗蓝莓牙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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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莓指尖(叁十四章)

客秾看了几次看不懂,干脆不看了,把这张纸仍旧塞进枕头底下,结果手伸进去,又摸到了另一张纸。

她抽出来看,见纸上密密麻麻一整张都是字,页左标列着日期,从11月中旬的某日开始,日期之后罗列着事件陈述,还带着许多引号里的对话。

客秾坐起来,拧开床头的灯仔细看——

其实那年冬天的事情,她早已忘了很多,能记得的也大多是一些零星的片段、忘不掉的情绪、还有那年西城下的几场雪。

甘宁把那年的事情详实地写下来,列在一起,从前到后看下来,简直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连客秾都不禁心疼自己短短一个月,竟然保持了平均每天一次的频率往甘宁学校跑。

不知道当时客秾在楼下等着,甘宁又蹲在哪个犄角旮旯一边伤心一边自虐式地陪着客秾。

客秾尤其记得,甘宁初走之后,自己做的一场梦。

那时她对甘宁的恨意还很明显,梦里两人连面都看不清,客秾歇斯底里向甘宁喊:“我曾经那样恳求你不要放弃,我等在你宿舍楼底下的时候我觉得只要你还在那栋楼上,那我可以长长久久的等你。我去你家找你,你连门都不给我开,我给你发微信,你一个字都不回我,我给你打的电话你一个不接,我给你点外卖你直接换掉了手机号……甘宁,你的狠心值这么对我吗?”

但其实,真正让客秾觉得生气又伤心的,不是甘宁的冷落和不回应,而是她的不坚定,是她在面对这份感情里第一次遭遇的挫折不作反抗就举旗投降的退缩。

但后来客秾又明白,看待一段感情,视角也很重要。

她某次听一个做初中班主任的同学诉苦,她班里一对好朋友吵架,原因是女孩A觉得女孩B最近对另一个女孩比对她好,怒气之下就故意冷落女孩B,女孩B感觉到了冷落,但不明白就里,自觉委屈,于是矛盾发展到顶峰,两人在课间一边哭一边吵。

同学说小女孩之间的友情真好,就是两人都小到没有学会设身处地和坦荡沟通。

客秾深受启发,于是也学着把自己带入甘宁,遭遇、心境、苦痛、挣扎、恐惧、压力……一样一样设想体验过来,心情微妙又复杂——如果把自己放在甘宁的位置上,未必会有甘宁做得好。

起码甘宁保全了她与刘婷和客长建一方的关系,也和自己断得干脆利落。

客秾不是记仇的人,尤其对方还是甘宁。

她在雨夜抱着甘宁买的抱枕,天真地向看不见的月亮许愿:“希望甘宁今年毕业回来。”

如果她回来……

初夏的小雨里,旖旎遐想不断。

那一晚,客秾连梦都得做的不老实。

当然甘宁毕业确实回来了,不过只有一夜。

烈烈浓夏,灼灼圆日,窄窄檐影,两人说话不过十句,客秾的气倒是生了个够。

生活总要继续过,谁也不必故意摆出些做作姿态来演戏。

刘婷给客秾介绍了相亲,客秾只等她劝了两遍就答应了。几场相亲下来,西城的咖啡馆她坐了个遍,每次只点柠檬水——也不知道要酸谁。

就连后来那一场和女孩子的约,她都去赴了。

可惜结果不太理想。

她做不到和除了甘宁以外的人以恋爱的名义牵手拥抱。

刘婷那时候劝她把心放宽一点。

但后来真正放宽的只有微信的好友容量。

那天晚上她收到刘婷的微信,说甘宁回来了。

她无意间瞥见了微信消息预览,差点在课堂上把等高线说成等甘宁。[1]

下课后她着急往家赶,开着车出校门时,车子差点擦到了学校门口的名人雕像,就这样都没能把她从浑噩与激动中唤醒,一路上车子开得时快时慢,把跟在她后面的一辆保时捷气得在路口大骂。

等她终于回了家,悄悄打开甘宁卧室的门,借着客厅的壁灯,看到了小床上半张脸遮在被子里的甘宁。

她的头发长长了,打着卷儿窝在枕头和墙壁之间。

为什么不剪头发呢?

伦敦的理发师让她不舒服了吗?还是从前的阴影足够让她释怀,不用再留短发了?

14岁的甘宁小小的,身上伤疤未愈,她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自己拿着剪刀把刚刚长长的短发一点一点剪短。

“他打我的时候,常拽我的头发,我这辈子都不要再留长发。”

那时候的甘宁是这么说的。

客秾惊喜于她的变化,更遗憾她的变化里没有自己的参与。

客秾看完了那张纸,把褶皱抻了抻,塞进枕头底下。

她下了床拉开窗帘,看到床头放着一套内衣裤,这才注意到脚上穿的棉拖也和昨晚的不一样了,更软乎更舒服。

想是甘宁昨晚出去买的?还是之前买的没来得及拿出来?

床头柜上有一个杯子,客秾拧开,是还冒着热气的水。杯子旁边有一张折起来的纸,纸背还能看到渗出来的墨迹。

「客秾亲启:

原谅我用这样不磊落的方法向你展示我带来的并不坦荡的答案。虽然我在你面前毫无保留,但我还是想要用一个不那么锋利的办法来向你剖析我的错误。

四年前我借口酒醉和你在一起,我连表白和开端都做的不光明。其实从那时候起,我就已经在设想我们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在何种场景下,用哪种措辞和语气,向爸妈出柜了。可惜彼时年轻,日子又过得太舒适,那样紧张的场景,在当时的我,也都是当做甜蜜的宣誓来假想的。

都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但生活里真正能准备的事情,都不算是事实人生。

我妈妈的回来是人生给我的预警,我却把那当成了新的启点。小时候的阴影从未离开过我,妈妈的到来是一针强化剂,她引来了孟达平,我就变成了一颗炸弹。

当年我怕你害怕,一直没敢告诉你,其实我差一点,杀了孟达平和我妈妈。当然,事实是没有。但没有什么能比让一个清醒的人知道自己即将成为不受控的疯子更罪恶、更毁灭的事情,我那时徘徊在清白和犯罪之间,尚存的良知和待燃的阴暗此起彼伏,而我的理智不属于这两者之间的任何一方,我在上天堂的诱惑和下地狱的堕落之间不断犹疑,最终觉得离开是我最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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