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晚,不知为何,这位“亦师亦友”的上级,在月色掩映下,脸色不再是那么胸有成竹,反而显得忧心忡忡,而且,看来还很有点心事。
杨霆风轻咳了一声,向哥舒问道:“恩?眉宇间似有忧愁耶?”
哥舒一愣,随即指了指自己的秃顶,笑道:“霆风啊,你说,这人为什么会有烦恼?”
杨霆风笑了笑:“人这一生,许多烦恼都是自己带给自己的。越是怨天尤人者,越是烦恼倍增。佛家《大乘庄严经论》上说,‘烦恼即菩提’,可既然这烦恼就是菩提,那为何还要断呢?”
“说的好!”哥舒颔首,再次反问道:“那你呢?有没有烦恼?”
杨霆风嘻嘻笑道:“我也是人,当然也有烦恼。只不过,像老帅是为大事烦恼;在下呢,为小事烦恼;有的人,为自己烦心;有的人,为国事烦忧。凡人有,神仙亦有。可别说什么当了神仙就可以免烦,依在下看,这神仙凡人总一样!”
哥舒背着手,怃愁道:“可神仙烦,却有法力随身。面对劫,可以渡。面对缘,可以灭。实在不行,也只需两袖清风彩云飘飘,远离尘世!可凡人能行吗?终日奔波劳苦,一刻不得偷闲,柴米油盐如何逃得掉?”
杨霆风嘿嘿一笑,道:“人生苦短,何必烦恼些有的没的?”
“说的也是,人嘛,来这世间走一遭,便是受罪啊!”哥舒说着不禁叹了口气。
二人感慨良多,沉默片刻。
突然,哥舒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刚才,你看到那个女娃娃的‘小擒狼手’了吧?虽说招数奇快,内力雄浑,也不见得有多么惊世绝俗。但偏偏长孙在她面前,却只能落得俯首就擒的下场,这妙就妙在此处!”
杨霆风微微一怔,不知哥舒为何突然说起此事,心中奇怪,但还是接上了话,“老帅啊,荆什长用的,并非是‘小擒狼手’呀,倒像是一力降十会之类的感觉。”
哥舒却略略一笑:“哦?是吗?为何我眼中看到的,却是正儿八经,阵前擒狼的小擒狼手啊,可从未疑有他!”
杨霆风闻言,神思恍惚了一下,似略有所悟。
顿了顿,哥舒又道:“我听老梁头说,你平时在西烽火站岗时,闲来无事,经常修习那‘神机门’摘叶飞花的暗器出手法,怎么样,可有什么心得?”
杨霆风摇摇头,说:“实在不好练,要练到飞花摘叶皆可伤人,那么高的境界,我练不来。甚至我怀疑,这只是本门前辈对那至高武技的幻想。”
哥舒哈哈一笑,摸了摸那蹭光发亮的秃头道:“哦,是吗?小子,老夫倒不这么看。说起来,这次回紫塞的途中,我遇到了一位剑客,他竟能做到‘草木竹石’均可为剑的境界!风儿啊,若论起运用难度,草木和飞花应该是对等的吧?”
闻言,杨霆风倒是十分吃惊,他蓦地大声道:“当然对等,老帅您的意思是说,‘草木竹石均可为剑’和‘飞花摘叶皆可伤人’的最高境界是一致的?”
哥舒笑了笑,并未作答,而是指了指遥远祁连山深处,那连绵不绝的灰影,正色道:“那位剑客说,每一座山,都有它的峰,但却不一定都得要遇山而上,遇峰而攀。人只需做到,意登绝顶,心则为峰即可。”
杨霆风漫吟道:“意登绝顶,心则为峰!”
哥舒笑道:“所以,这小擒狼手因人而异,却能够使出不同效果……”
杨霆风眼神一亮,又吟:“山登绝顶吾为峰!”
哥舒也接上道:“海到尽头天做主!”
杨霆风轻轻“啊”了一声,微微竖起了大拇指。
哥舒则眼里充满了深意,那表情仿佛在说:你明白了么?”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没头没脑的说着,倒叫旁边的呼延晖,曹无名,听了个寂寞。
尤其是呼延晖,饶是他心机深成,才思迅捷,偏偏想不出他二人之间的谈话,究竟是何意。
曹无名则更不必说,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想不通为何新收的小弟会认识紫塞边军的最高统帅?
呼延晖捻须沉思良久,只得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说道:“天色已晚,老哥哥又是轻骑疾驰赶回的紫塞,想必也是水米未进,鞍马劳顿,不如先回帅府用膳歇息,再做计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