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这一壶酒,是专门拜祭老仲爷的。
杨霆风二话没说,转身就在石碑上均匀淋上浊酒,用手自行擦拭起墓碑来,不多时,碑上那模糊不堪的字迹,渐渐清晰起来。
老军也从身后取出一个包裹,取出些牛粪枯枝,分成了几堆。
又自包内取出打火石,他手脚俐落,嚓嚓两下,枯枝上渐冒黑烟,火烧渐旺。
那老军又引了点火苗,牛粪枯枝堆上生了盘火,也映红了他原本惨白苍老的面颊。
他盘腿而坐,喝了一口手中浊酒,忽地朗声歌道:
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
湮没了黄尘古道,荒芜了烽火边城。
担当生前事,何计身后评?
人间一股英雄气,在驰骋纵横!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说到这里,他忽地大笑三声,火光映衬着老军惨白的笑脸,那一瞬间,竟然红彤彤的。
杨霆风转过身来,雪地中,老军的影子被火光拖得很长很长,又如同一面大纛旗,稳如泰山。
老军又仰脖透猛灌一口水酒,轻声咳嗽道:“老仲,我的老大哥;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咳咳......咳咳......咱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昨夜,吾偷听到那茉琴郎中说,小老儿我还能维持着一丝生机活着,已是很不可思议了。哈!那又如何?小女娃儿又知道个啥?想当年,吾等‘虎步营’八百壮士,摸爬滚打于千军万马之中,行走在刀剑锋镝之上,整个紫塞边军各营简直望尘莫及。即使,那号称天下第一劲旅的近卫骁骑营也是比不上的。”
杨霆风闻言,皱了皱眉,欲言又止,微一犹豫,他又转过身去,继续擦拭着墓碑。
老军又狂喝一气,鲸吞牛饮之后,又自顾自道:“老仲,说实话,我真羡慕你能躺在这儿,永远守卫着紫塞,守护着边军。想当年,多少兄弟埋骨草原,连个囫囵尸骨也没留下来。”
说到这儿,他缓缓将酒水洒在雪地上,也算是拜祭了。
“说起来,咱‘虎步营’的老兄弟们,如今,也就剩下吾一人了,哎.......等来年开春,恐怕......”语声最后,老军哽咽起来,声音低沉,略显沙哑,细不可闻、
杨霆风遥遥听了他半晌,这突然没了声音,陡然吓了一跳。
他急忙回头一瞧,但见老军浑身上下却挂满霜雪,却纹丝不动,仿佛一尊雪人。
只有那偶尔呼出的一缕白气,才显出一丝生意。
看到老军无事,杨霆风悬着的心,这才略微放了下来。
他放下酒壶,走下台阶,又拾起一大截被压垮的枯枝,开始仔细扫着墓室周围的积雪。
此时,风雪渐息,雷声蓦停,那鹅毛大雪早已变做了细小雪花。
然而,依旧纷纷扬扬,不绝落下。
一片寂静中,老军观察了杨霆风良久。
突然,似乎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似的,他猛灌一大口酒壶内的浊酒,旋紧壶塞,别在腰间,暗付道:“老仲啊,许是老天开眼,竟然在这最后的时刻,将这后辈送来了你我身边。天意,天意啊!”
“看来,你那百兵推演的高明战术,不会就此失传。”
“而咱虎步营‘以步制骑’的‘千成衾’战法,也能得到传承,不会堙灭在那历史的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