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感到离奇的,还有越城的苏林。
今年阴历除夕来得异常早,临近一月底的年关,各行各业都进入了休整期,工厂提前排班准备减产,惨淡的实体进行最后一波大促,可谁能想到,接踵而至的密集节假日,也能成为压垮心理脆弱病患的最后一根稻草。
连续一周,苏林所在的私人诊所迎来了一年中的看诊高峰期。
家人,并不总是能成为人生的慰藉,也有可能成为生活的毒瘤,你没办法将他们当做一份不如意的工作,一盒过期食品,随意扔进垃圾桶处理干净,所以当至亲之人给你造成困扰,这种无法割舍的持续性侵扰才会更为致命。
周一工作日,苏林从早到晚的日程就已经排得很密集了,临近下班时间,又有一位新患者突然临时到访,其他医生都已经收拾下班了,只剩下性子软的苏林被前台护士央求着,留下来加班。
新患者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生,她穿着不合身的宽大男装,戴着压低的棒球帽。一进门就很有礼貌地向苏林道歉,说她实在难受心理状态非常差,不然不会不顾预约时间提前到访。
苏林关上门,非常绅士地帮她挂起了帽子和大衣,随后坐到了治疗椅的对面。
心理疾病也应该被当做急诊处理,这一点苏林非常同意,自从行医开始那天,他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就没有关闭过。
女生的创伤背景很典型,童年长期被继父猥亵,母亲角色缺失,当被害突破一定界限,病人终于鼓起勇气向母亲吐露了自己的被害经历。
可母亲却将女儿视为性竞争对象,认为是她抢走了自己的男人,将她赶出家门。
女生离家后有长期自残行为,经过治疗已经好转了很多,这一次会找到苏林,是因为她年迈的母亲被继父抛弃,在一周前辗转联系到她。
女生的母亲说,自己很孤单寂寞,现在非常痛苦后悔,想要从老家搬来与在越城小有成绩的女儿同住。
女生虽然很痛恨母亲,但她也被母亲口中的亲情和忏悔打动了,她的本能告诉她她不欠母亲什么,但又非常想要和她一起弥补曾经倒塌的亲情。
患者的上一任心理医生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性,女医生非常认同传统家庭观念会赋予个人的社会归属感,她认为这是女生打开心结与母亲和解的最好的机会,同时,女生可以彻底抛下过去,从伤痛中走出来。
可女生抗拒着,迟迟没有决定,在这种两难的抉择中,她又开始了自残行为,紧接着,她对苏林露出了自己充满烟头疤痕的胳膊,靠近心脏的手臂位置,有一个疤痕还留着脓水。
这就是为什么她突然想要更换心理医生的原因。
面对这种教科书般的亲情勒索,苏林的建议是,立刻同母亲切断联系。
因为他认为一个人连爱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是很难去带给别人关爱的,病患连自己内心的伤口都没办法自愈,就更没有办法谈赋予他人亲情。
女生要先医好自己,自爱满溢了才能去照顾别人。
换句话说,想要被感情勒索,起码也要有可以被勒索的感情才行。
将情绪稳定下来的女生送走,苏林接听了溥跃的远程视频。
最近溥跃的恢复进展有如神速,他不仅彻底拜托了对黄昏的恐惧,即便是父亲的状况每日愈下,他除了正常的表达悲伤外,最近也很少流露出自杀倾向。
更多的,他会说起对未来的计划,他和赏佩佩的未来。
一个人一旦有了情绪稳定的固定伴侣,竟然真的能加速自愈,对生的希望是滋养心灵的永动机,可以支持患者每天起床吃饭,努力地活下去。
做一切普通人觉得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做抑郁症患者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今天苏林和溥跃还是简单轻松地聊聊生活近况,溥跃说起了今晚自己和赏佩佩吵得那一架,也说起了他准备把自己的摩托车卖了,向赏岳林尽快汇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