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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侧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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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后听了,心口像堵了团棉花似的,连气带羞,几乎掉下泪来。她哪里知道这些事儿大多是朱翊钧在后世史书上看过的,只道是他心思细,才能抽丝剥茧的发现这么多弊端。颤声道:“母后掌后宫,竟没有皇帝这般明白,照你说来,这些奴婢们欺上瞒下,这些情弊只瞒了我们两个?”见皇帝点头称是,身体一晃,脸红的要滴出血来。

朱翊钧吃了一惊,他前世毕业十余年就干到处长,这告刁状的本事一流,每一句话都针对着李太后的性格特点,往李太后心窝子上捅刀子,却没考虑到李太后的承受能力。他这番揭秘,既有摧毁李太后治政信心的想头,还有展示自己能力的用意,不想用力过度,差点把李太后给侃晕了。见过了火,忙安慰道:“母后勿忧,这许多年都这样子过来了,要整治却不在一时,还请宽怀。”

李太后定了定神,恨声道:“真能饶了这些欺上瞒下的狗奴婢不成!”就要唤进人来,封宫大查。朱翊钧忙止住了:“母后最是圣明不过的,今日如何这般动怒?这宫门一封,却内外惊疑。”好歹劝住了。

李太后平静下来,怔怔的瞅了他好一会儿,瞅得朱翊钧心里直发毛。只见李太后恍惚了一会儿,忽的柔声道:“你这些话儿,藏在心里好些天了吧?适才哀家说要你亲政之事——”说完不言语,等着朱翊钧接话。

朱翊钧这些天心里就已经转着如何回答太后这个问题的念头。听太后重新提起话头,忙回道:“母后,朕倒是真有展布大计之心,只是年幼,一旦治政,恐多有荒唐之处,就想着不如将朕的想法多与母后、张先生说说,如果觉得朕的想法可行——自有张先生等外臣去落实。如果不可行,母后、张先生还能看着朕犯错不成?”

李太后听了,展颜笑道:“如此说,你不急着亲政?”

朱翊钧道:“不必亲政,只是先试试朕的一些想法儿。况且皇儿还要多学习、长身体,哪有时间看许多折子?这国事嘛,还是张先生等人办,母后掌着大略就好。”笑了笑又道:“皇儿还要多睡觉长个子,长大了,娶了媳妇,还要给母后生孙子膝下承欢呢!”

李太后听了,叹了口气,不置可否。见朱翊钧脸上有疑惑之色,乃说道:“你父皇宾天,将这万钧担子放在母后肩上。”听到此处,朱翊钧忙跪下,肃容静听。

李太后见皇帝跪下,叫他起来。见他坚持不起,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哀家妇道人家,哪里有什么见识能治理这九州万邦的国事?大着胆子,都交给张先生、冯保等人。可他们毕竟不姓朱,母后如何能尽信之?只是没法子罢了。”说完,想起先皇,又要流泪。见朱翊钧抬头看着她,满脸痛惜担忧之色,心里一暖,展颜道:

“幸得你父皇在天上见我们孤儿寡母可怜,入梦给你,还给你找了师傅,开了天窍。这几日见皇帝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哀家真是心怀大慰。本来你年幼,性子不定,母后想着总要等你成了人,生了孩子,再将国政交给你。可近几日见你说话办事,条理清楚,又有巧思,母后又怕耽误了你……”

朱翊钧见李太后剖心沥胆,将心里的纠结和苦闷都说给他听。鼻子一酸,哭道:“母后万勿纠结,否则儿子惭愧无地了!这治政之事,还是按照儿的办法,不必大动,只是让儿多熟悉熟悉,多出出主意罢了!”说完,拜于地上。

李太后见皇帝语出赤诚,心里尽数信了他确实没有亲政的心思,只是因年少,有些跃跃欲试罢了。她本是没有野心的人,但这秉政的滋味一旦尝过了,再和后宫其他女子一比,一时间却难以割舍。而今经历了皇帝刺血抄经一事,潜意识里对皇帝的某些不可言状的心结消除了,又觉得这些事儿甚是无味。她想了想,道:“皇帝既然有参政的心思,从今日起,你早朝后在皇极殿留对张先生吧!”

这皇帝留对大臣,乃是要记于史书的大事。一般来说,皇帝主动留对某大臣,就是要就某些不可议之于众的国政大事听取某大臣的意见,因此对大臣来说是难得的殊荣。而大臣自请留对,一般是要打同僚的小报告,会被鄙视的,甚至有御史会为此事弹劾于他。李太后让皇帝每日留对张居正,表明了皇室对国政尽付与他的信任,既树立张居正的权威,又向外朝表明了皇帝即将要亲政的信号,是高明的治政之举。

但在已经开挂的朱翊钧看来,太后这两下子还不够看。见太后吩咐完了,他站起身道:“母后,朕想着早朝留对张先生却太辛苦了些,朕毕竟还要日讲,也耽误张先生理政——不如这样,朕看不如选个吉日,朕在平台召对张先生如何?”

李太后听了大喜,道:“大善!”何为“平台召对”?建极殿居中向后,高居三躔白玉石栏杆之上与乾清门相对的地方,即云台左右门,亦名“平台“。明代的平台召对,相当于国情咨议,皇帝可召见群臣,也可召见一人。如果召见群臣,群臣肃立,皇帝坐在那里,遇到问题就点官员的名,官员上前跪在那里答话,遇到皇帝允准了,也可以站在那里说。但是召见一人,就是推心置腹的谈话了,可赐坐,也可赐茶,气氛像是拉家常,对大臣是难得的殊荣。平台召对政治氛围浓厚,有专门的礼制。一方面显示了皇帝对某大臣的信任,另一方面更显示了皇帝的勤政与胸襟。所以,一旦臣子单独被召对,立刻名扬天下。而皇帝勤政之德声,也要流传四海了。朱翊钧这办法,既形式自由——可随时召对,又为国朝盛事,可获得五星好评,因此比李太后留对的办法要高那么一点点。

两人计议定了,各自都放下心事。朱翊钧见太后还有些怏怏,就将后世的笑话改头换面说了几个,逗得太后笑了,这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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