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陆离就站在雨中，任由那些冰冷的液体打在自己的身上。执行部的黑风衣正在化为灰烬飘向大海，脚下蓄满的水池中，倒影是焦黑色的，就像一块正在燃烧的木炭。

天地一瞬间寂静下来，任何声音都远去了，只有雨声。

他这样的狼狈只有极少数的情况，上次还是在夜之食原被昆古尼尔的投影贯穿，青铜与火之王的龙牙灼烧他的身躯，黑王尼德霍格之血泯灭他的精神。

“教授！”

“教授！”两声呐喊似乎超过了时间与空间，抵达他耳畔的时候只有回荡在雨水里的余音。

轻盈，但是打破了这个时间定格的画面。

“我还好。”在水雾中，陆离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

这次他受到的伤势并没有上次严重，诺顿的龙牙哪怕是奥丁当年也只掰下来一根，毕竟这东西青铜与火之火一共就长了俩。何况黑王尼德霍格可不是贝希摩斯那样的宠物，血液不可能任取任夺。

他这次的伤势只有不知名的毒素，和昆古尼尔终结命运的贯穿伤。

“你这是……要进入仙人模式了？”夏弥见他还有力气笑，跳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咽回了肚子。

“我说……这个时候你能别说白烂话了么？”陆离慢慢地伸出手，握住那根插在胸口的长枪。

“本来就是嘛……”夏弥低声说。

倒不是她刻意要说白烂话，而是这位教授此时的既视感太强了。

好像有一位看不见的人提着画笔，在他的眉心点了一下。短暂的凝涩后，是笔走龙蛇的画卷，那些金色的藤蔓发了疯一样快速蔓延，转眼间铺满了整张脸，里面蕴含的咒印层层叠叠，快速扩散到全身。

甚至那柄枯枝似的长枪也被咒印囊括住了，几乎没留下任何缝隙。

那些令人心悸的死气正在迅速回拢。

以夏弥的眼力，自然能看出一个非常复杂的炼金矩阵正在运行，他浑身上下全被植入了炼金材料。它们同时运转，传出了呼啸的风，伤势正在一点点被遏制，那根永恒之枪上的烙印被快速抹除。

“三分钟，帮我争取三分钟的时间，在这三分钟里我不能移动。”陆离说，“我就能短暂的复原，并且拥有杀死奥丁的力量。”

他就这样站在风雨中，狂乱的气息尽数内敛，就像一个普通人。随着闭合的嘴唇脸上的花纹涌动，就像佩戴了面具，而面具活了过来。

“奥特曼变身的时间……好说。”夏弥从虚空中抽出自己的死神之镰，她娇小的身躯与恐怖的武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一点也不好笑。

无论是楚子航还是夏弥，一眼就看出这位教授‘落地生根’，正在借助大地的力量压制身体内弥漫的死气。

他与楚子航同时转变方向，瞄准了奥丁。

奥丁同样站在雨中，这一刻他的身边没有任何威严，破碎的甲胄黯淡，寂寞得像是一只失去爪牙的猛虎。他投出了那根致命的枪，自己也被致命的枪击中了，交战的双方不约而同地陷入了困境。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面具上的独目终于不再是无懈可击的威严，他有了动容。准确的说，是一直盯着陆离的胸口。

“你……早就等待我投掷昆古尼尔。”神明的声音冷漠。

“是的。”陆离的右手并没有离开那根长枪，却用左手抚过自己赤.裸的胸膛，碳化的肉体正在快速复原，“这种武器想要对我们一击致命很难，只不过你没有复原的机会了。”

他每说一个字就会咳出血液来，淋在积水里，那一抹晃眼的金色在水中游荡，浓浓的化不开。

“你同样没有。”奥丁的身躯忽然隐藏在浓雾中，雨幕与云气混在一起，那种莫名的力量也在让他快速复原。

“诸神黄昏已经来临！”他忽然放声高喝，用自己的重剑锤击地面。

雨中不知是谁吹起了号角声，无数的黑影齐声嘶啸，成千上万的赤金色双瞳从兜帽里亮起，他们从峭壁上的洞穴振翅高飞，发出了婴儿哭泣般的声音。

祭坛的地面上忽然亮起了耀眼的光，水幕在原地化作漩涡，隐藏在云气中的奥丁身影越来越淡，仿佛随时可能从这个世界消失。

“安吉魁尼现象？”楚子航当即手握君焰，黑色的光球中迸发出一股炽烈的焰光。

刚才的停顿他与夏弥都在重新积蓄力量，火焰龙卷几乎耗尽了所有。可一个是龙王，另一个是三度暴血的混血君主，在短短的几秒钟就将力量恢复了大半。

从凝固汽油弹进化成激光武器的君焰却失去了效果，径直地穿过了水幕，奥丁的虚影在蒸汽中消失，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别担心，他就在这座岛上，没有离开。”陆离向上眺望那些密密麻麻的黑影，它们成群结队，遮住了整片天空。

“我受伤之后……咳咳！”陆离也像施耐德教授那样剧烈的咳嗽起来，“对于元素的压制下降，他现在是躲到那株树下养伤去了。”

冈格尼尔没被拔出，想来奥丁也不敢轻易地触碰这个伤口。凭借于此，他才定位到那位主神的踪迹。

此时隔着千米之远，云气缠绕，水声漫天，独目与黑瞳相对，两人隔空对视。

“这么说来……雪和那支小队，真的登上了这座岛？”楚子航立刻想到了某件事。

“师兄，现在是关心那个小女孩的事情吗？”夏弥的声音充满无奈，“我们还有两分三十一秒，这些英灵们……可不是我们先前遇到的那些货色。”

“我知道。”楚子航微微点头，皮靴踩在积水里，腰马合一，放手握着村雨。

此刻他们无法追击奥丁，因为天空中那些英灵们已经倏然降落，数量根本无法计数。全部是赤金色的瞳孔，根据卡塞尔学院开设的课程来判断，这些家伙的血统都堪比次代种。

何况由于陆离的伤势，七宗罪‘罪与罚’的领域也衰减到最弱，无法像‘王权’那样让英灵们如陷泥潭。

“可惜本姑娘没有进化出龙躯，否则一口就能把这些家伙吃个干净。”面对那些黑影，夏弥长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