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卡妙指着前方的水潭，那儿没有月光，也没有日光，是仅靠自身便可以焕发光彩的花朵，星状花瓣旋转绽放，露出心皮纠缠的金色花蕊，如卧躺于蓝色帷幔中的金色美人，金蓝的光点在若有似无的寒烟中飘洒，轻盈得如梦中柳絮，整朵莲花浮空于水潭之上，看不见任何与水相接的根茎，那是在黑幕舞台之间跳着华美舞姿的水域精灵。

第十二回天机（下）

“雪域的蓝莲花，五百年一生，若采撷者与之无缘，它即会烟消云散。”童虎站立于水潭边上，默默念叨着自己听闻而来的传说，一旁的卡妙朝着他点了点头：“如果你真的是心无邪念的话，绝对可以的不是吗？”童稚的笑颜竟然有几分与人为难的错觉，不过既然都来到这里了，童虎也只能赶鸭子上架，将裤腿与衣袍下摆都撩得高高的，双脚缓缓踏入水中，冰凉透骨的刺激让他禁不住打了个激灵，却只能忍住酷寒一步步涉入更深处。

卡妙用双手捂着半张脸，似乎怕惊扰了他的行动一般，童虎也屏息凝神，站到了蓝莲花的面前，越发地靠近它，那种美到极致的幻惑感便越加浓烈，一股醉人的气味充斥鼻间，却难以名状那到底是何香味。五指谨慎小心地伸出，任金蓝的小萤光缠绕穿梭，指尖触及花瓣尾端之时，天地万物似乎在一瞬间静止停歇，片刻之后清涟微波于莲花正下方的水面荡漾开来，徜徉于整个水潭，一圈一阵，轻敲着童虎浸于水中的双腿，就在他沉醉于这股幽静氛围的时候，浮于半空的蓝莲花忽然凋谢下落，童虎凭借着身体的反应措手不及地将它接入怀里，即使严寒如此，他依旧觉得自己的手心渗出了汗水，胸脯剧烈地起伏，担惊受怕地将视线移入怀中，那蓝莲花却完好如初地在他怀中散发着美丽的光辉，既没有枯萎也没有消失。他心有余悸地喘气，迟缓地转过身面对卡妙，望见他在岸上高兴得直拍手，心中有种经历了生死劫难的飘忽感。

“你果然是心地善良的人。”卡妙将双手缚在身后，脚步显得轻快，童虎小心翼翼地将蓝莲花装进包袱中，绑到自己的背上，又听见那少年欢快的声音，“你以后还会来么？”

“会的。”童虎对着他笑，尽管卡妙没能看见，“能与你们这么和善明理的人相识，我万分荣幸。”卡妙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如往常那般熟门熟路地踏入那一片砌满圆顶石屋的地方，却为何感觉有些陌生？太安静了，怎么会如此安静？

他不解地四处张望着，想寻找那些熟悉的身影，却瞟见童虎怔怔地站在原地，他充满绝望的双眸注视的方向，莫非是望见了炼狱？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了心头，卡妙甚至没有时间去猜测可能发生的事情，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的画面是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梦靥。那些躺在地上的人那么熟悉，那么亲切，那是所有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族人，大片大片的血液汇聚在雪地上，将那纯洁的颜色染成了罪恶的赤红，强烈的情绪涌入了吼间，卡妙此刻只想呐喊与咆哮，可是他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双腿发软地瘫了下去，童虎终于反应过来，急忙将他搀扶，耳畔传来曾经那么熟悉动听如今却如魔鬼一般的声音：“唔，要是被史昂看到你在这里沾花惹草，他会很伤心的。”不愿多加思虑，童虎机械性地偏转过头，裹着黑披风的哈迪斯映衬着漫天白雪更如勾魂无常一般令人畏惧。

哈迪斯轻挑起眉尾，将左手搂着的女子抛落到雪地上，她温玉般的肌肤上，墨绿明眸前洒落了几缕浓金发丝，眸光凝固在一个方向，那是真正的失魂落魄。哈迪斯望着卡妙面无血色地朝着她一下一下地爬过来，发出了犹如茶余饭后的喟叹：“果然族长的味道要比其他人好呢。”跟在他身后的米诺斯以及其他的夜叉立即发出了应和的笑声，卡妙死死地将那女子抱在怀里，僵硬的手轻拍着她的脸颊：“娜……娜……”

空白占据了童虎的思维，他急速拔出身后的桃木剑，直逼哈迪斯而去，哈迪斯却飞身而起，游刃有余地对付他。

“妙……”仅存的一丝气息让娜塔莎清醒了过来，玉手抚上卡妙湿透的脸颊，一块幽紫的玉石从她手腕处滑落而出，“星辰玉……给你……”寥寥数字，传递着族人的寄托，卡妙紧紧地握住那块玉，拼命地摇头，终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娜塔莎在自己的怀中死去，似有无数刀刃在心坎上零割碎剐。

泪眼迷蒙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童虎毕竟不敌于哈迪斯，已经遍体鳞伤地倒在了地上，桃木剑则插在了雪地里。卡妙静静地站起身，颤抖地拔起那把剑，在童虎的惊呼声中刺杀哈迪斯，结果却是可想而知。区区的人类少年又如何奈何得了已堕魔道的人，哈迪斯一把掐住他的脖颈将他凌空拧起，细细地品味着他的恐惧：“看看这张脸，多么倔强，多么可怜啊……”说着，另一只手沾了他脸上的泪水在指间辗转。

“想报仇？”仿佛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身后的夜叉族发狂地笑了起来。

“放开他！”童虎大喝一声，挣扎着想要冲过来救他，却力不从心，甚至连保持站立的姿势都已是勉强。一声清脆的断骨声，卡妙的脖子被他拧到了一侧，随手扔出去的身体摩起了细琐的雪花，停靠在娜塔莎身边，童虎只能发狂地吼叫起来。

“这不可能！”米罗错愕地从座位上腾起，不可思议地望着卡妙，卡妙却未再流露激动的情绪与举动，只有泪水在默默地淌逝，阿布罗狄从怀中掏出手巾递给他，难怪当日问及卡妙星辰玉的故事，他会显得那么为难，原来是牵扯着这么悲伤的记忆。

“卡妙那时已经死了？”艾俄洛斯在心里思量着，约摸能够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望向了撒加，撒加显然也明白过来了：“是那朵传说中能够起死回生的蓝莲花救了他？对不对？”所以卡妙每次见到蓝莲花的时候，反应才会那么剧烈，因为那是导致他灭族的根源。

“那日……也是以前的沙加死去的日子。”

“以前的我？”沙加皱着眉宇，似乎想要努力回忆起什么，却终究一无所获。

“那日哈迪斯是准备杀了我的，只是沙加及时赶到，但先前为了救人他消耗了大量法力，已经显得非常虚弱，何况他还那么小，那时跟哈迪斯的对战完全是没有取胜的可能，最后沙加选择以魂飞魄散的契约来挽救这一切。”童虎垂着目光，视线中只有那朵蓝莲花，“正是利用了蓝莲花起死回生的传说，实际上是它具有的招魂引魄的灵力。”故事讲到这里，童虎忽然站了起来，似乎跟史昂确认了什么似的，随后走出了偏殿：“你们都跟我来。”

昆仑山是天帝在下方的都城，那最高峰自当是与天庭相通的入口，不过传说终究只是传说，当他们身处于天之高峰，除了凌乱怪异的山石，唯一可见的只有一座由金刚白玉石筑就的七层塔，他们惊叹于它与沙加手中那小小的降伏塔如出一辙，却又为那高入云端的壮阔恢宏而感慨。山顶狂风大作，令所有人的衣袍都剧烈地飞扬着，沙加抬头仰望，不得不在风中提高声线：“师父，这么大的降伏塔，难道……”

“没错，哈迪斯就被以前的你关在了塔里。”似乎认为自己的说法不够准确，童虎又换了另外一种表达方式，“或者应该说，你与哈迪斯一起被关在了塔里。”

“什么？！”沙加有些思维混乱地望着他，其他人也无一不是惊愕的神情。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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