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蔷薇(出书版)作者:李李翔
第4章
珠珠探进半个头问:“木夕,你衣服熨好了吗?”我说:“还没有,正在熨呢。等着出货吗?”她连忙摇头:“不急不急,你慢慢熨。”然后一屁股坐到我边上。我也不理会,埋头熨掉折痕。她终于耐不住,伸头缩脑地说:“木夕,你怎么换了一个又一个名字?”我头也不抬地说:“这很奇怪吗?”她连连摇我:“这还不奇怪呀!你没事取那么多的名字干吗?!”我按住她的手,头晕晕的,忙说:“大姐,你能不能别摇了,我要倒了!”
她还不放过我,揪住我的脸问:“说不说?”我挺直腰杆:“本小姐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坚决不说!”她无聊地放下手,一本正经地说:“木夕,我觉得你这人挺神秘的。以前是不是经历过什么呀?弄得人跟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似的。”我连连打断她:“你以为演电视剧呢?我还九天玄女下凡尘呢!不就换个名儿吗?有什么好奇怪的!去一趟派出所就可以了!”她搓着手,瞪了我一眼,说:“谁吃饱了没事整天换名呀!你这个人就是不老实,还不快从实招来!”
我被她逼问得连连讨饶,整了整乱七,连公交卡也搁在钱包里。怎么回去,走着回去?我用力“呸”一声。
想了想又走回去,伸出手,冷冷地说:“钱!”他皱着眉头怔怔地看着我,大概还没从痛楚中反应过来。我不耐烦,干脆搜身。手插到他休闲式西装外套里,打开钱包看了眼!真他妈的晦气,全部是卡!我一把扔在地上,没好气地说:“取钱去!”他闷不吭声,弯腰捡起来,看了看我的脸色,迟疑地说:“续艾!我扭到脚了……”我跳起来骂:“操曹,你这人怎么就和你名字一样搞笑呢!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闹剧!”他大概被我骂傻了,羞愧地低下头。
火山爆发,我再也忍不住了,愤怒地叫嚣:“你缺手残脚了还是什么的?送到手的小偷你都抓不住!你怎么这么没用!你还是不是男人!没的丢人现眼!”他嚅动嘴唇,无力地辩解:“我哪抓得住小偷呀,他跟一老虎一样……”我不等他说完,劈头盖脸骂下来:“我怎么就把他拦住了?你吃软饭的是不是!整个一小白脸,还被人摔一大跟斗,我没见过像你这样没用的男人!”他这下子倒回过神来了,大概伤到自尊心了,理直气壮地说:“你刚才那一幕跟警匪片似的,我都没反应过来,还能抓小偷?”我气得七窍生烟,哆嗦着手说不出话,随后朝旁边一指,阴沉沉地说:“你现在立即给我取钱去!”
他一定被我的表情吓到了,扶着墙跛着脚乌龟一样爬到商场的入口处,却停在那里没有进去。我不耐烦地问:“你又怎么了?”他回过头,小声说了一句话,我没听清楚,皱着眉问:“你说什么?”他大概不敢再惹我了,伸手指了指,我透过玻璃看见里面手腕粗的铁锁,商场已经关门了。我彻底被打败了,真想揍他一顿出气,揪着眉头说:“你给我去附近取!我现在身无分文,你这次想拍拍屁股就走掉,小心我杀了你。”
他额头冒汗,撑着门把上的扶手说:“续艾,我脚真疼得厉害,你看能不能等会儿……”我看他那个样子,估计扭得不轻,反正又没断,我才不担心。瞪了他许久,然后接过他递过来的一张卡,问:“密码?”他说了,我跑到另外一条街的ATM取款机去取钱。两台ATM取款机,其中一台还是坏的,我暗骂,真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总算从另外一台那里取到钱了,手里拿着整整五千大钞,为什么不拿,本来就该他赔!还没算精神损失费呢。走出来,夜风一吹,心里的火气总算下去了一点。邪恶地想,留他在那自生自灭好了,任他等到天亮。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回身往原来的地方走去。好歹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平白无故扭了脚,也算出了我这一口恶气。
还没走近,一辆车子跟在身后按喇叭,我转身一看,操曹从后面探出头来,招手说:“续艾,快上来。”我将卡还给他,没好气地说:“知道你死不了,那我走了。”他真是本事呀,一时半会儿就有了司机。还用我瞎操心!
忽然从前面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林艾?”我抬头一看,宋令韦已经推开车门走了出来。白色的衬衫,深色的领带,满眼的血丝,我惊叫出声:“怎么又是你?”真是什么事都碰到一块儿了。操曹在旁边解释:“我脚受伤了,开不了车。正好令韦就在这附近。他这个工作狂,大概还没下班,顺便让他过来接我。”原来这两个人是旧相识,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随便点了点头,打了招呼,转身就要走。
宋令韦拉住我,问:“你和操曹认识?”我面无表情地说:“谁认识他,我没那么倒霉。”操曹躲在车里不敢说话。他来回看了我们两眼,耸肩说:“一起走吧。”我甩手,转过头,警告似的说:“操曹,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起,也不想再多一个人知道,你以为很光荣吗?”操曹噤声。我想我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白。
宋令韦皱了皱眉头,说:“林艾,还是续艾,又或者是木夕?我现在发觉你全身上下到处是秘密。”我自嘲:“我能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我行得正,坐得直。”没有力气敷衍他们两个人,一丘之貉!我为什么要坐他们的车,我不会自己打车吗?那多自由,还可以和的哥瞎侃。北京这的的哥可能扯了,大到国家大事,小到鸡毛蒜皮,侃得你保证什么烦恼都没有。
第6章
第六章纠缠不休
当天晚上回到住处,疲惫不堪。怕做梦,干脆服了安眠药,好歹是一觉睡到天亮,尽管醒来后眼皮酸涩沉重。那么久的事了,我依然觉得无颜惭愧,夜夜难安。心口里像含着一把未熄的灰烬,余热就可以将心烫成一个一个的火迹子,何况现在已经被人点燃了。其实,操曹,看到他那样一个人低声下气地任由我践踏,我也没什么好受的,他也是受害者。隔了这么多年,再来向我道歉,又有什么用呢?一点用处都没有。可是我还是做不到原谅,至少现在还做不到。乍然重逢,带来的是久违的羞耻和痛恨,全无防备。
天塌下来还是要上班。不过在天塌下来之前,我先去“老上海”城隍庙吃了一顿美味丰盛的早餐。香浓醇厚的豆浆很正宗,犹带有黄豆的清香,还有淡淡的微腥味,最重要的一点是免费的。热的豆浆先暖了我的胃,再暖了我的心。精神为之一振,弯到路口去等公交车。特意早了半个小时出门,所以有充裕的时间慢慢溜达。晨光熹微,天空犹泛有鱼肚白,一切睡眼惺忪,尚没有清醒。公交车依然挤得像罐头里的沙丁鱼,可是肩膀挨着肩膀却觉得温暖,车上还没有开暖气。我拉着车上的拉环想,等周休的时候就去“苏宁”买电热毯,它们周末老搞活动。
又和李欣闹了一点不愉快。她仗着是本地人,粗声粗气的,不大看得起我这个无依无靠,穷得叮当响的末流库管,老教训我这里做得不好,那里做得不对。我想我们可能八字不合,尽量无视她。只是无视,而不是忍让。出去吃了午饭回来,操曹居然又来了。他昨天不是扭到脚了吗?这么快就好了?怎么没有断!我皱紧眉头,还来不及斥责,他先笑吟吟地说:“续艾,我给你带水果来了。听说是进口的,喜不喜欢?”
他打开包装精美的塑料袋,我嗤笑一声,看都不看,走到另一边理架子上的衣服。反倒是店里其他几个人很感兴趣,凑上头去,连声问:“这什么东西呀,绿不绿,黄不黄的?形状怪模怪样。”他耐心地解释:“这种水果是热带的,名字叫‘释迦’,不觉得它长得有点像释迦牟尼头像吗?大家也叫它‘番荔枝’。”珠珠好奇地拿起来,说:“这东西好吃吗?卖相这么差。”他说:“番荔枝是世上最甜的水果,都叫它热带果王。”我听得倒有点好奇,忍不住看了两眼。他逮住我来不及逃开的眼,似有所感地说:“希望吃了最甜的水果心里也是最甜的。”
嘿,小样儿,心思也太明显了吧!以为这样我就感动了?我冷笑着看着他,直到看得他愧疚地避开,才拿着纸和笔去查号。乐乐见他气馁沮丧的表情,居然说:“你把水果搁柜台这儿吧,我等会儿交给木夕。”我唯有苦笑摇头。李欣站出来,伸着手指对我说:“木夕,你把这两大箱衣服赶紧送到大库去。”我懒懒地“哦”一声,好好说不行吗?非要颐指气使地使唤人,当自己千金大小姐呢。
从库里拖出拉车,使劲扳扶手都扳不动。珠珠过来看了一下,说:“这拉车要报废了,一直不好使,转轴处都生锈了。”我擦了擦有些红的手掌,叹气说:“怎么公司这么小气,拉车也不配个好的!用一次去半条命,用一次再去半条命,有个什么油的滴一滴是不是会好些?”珠珠敲我的头:“别说油,连盐都没有。”我笑着瞪她,连连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