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邹临走还是接了姚启渊的贴,到他的皇子府第作客。叶安林的父亲去世後,景祥就把七岁的叶安林接到宫里教养,那时候叶安林的母亲也已去世一年了,於是张邹跟著自己的母亲陪著叶安林进宫,成为了姚启渊的伴读。
姚启渊只在内厅和他单独坐著吃酒,两人都是便服,显得倒也亲近。说了些个政务杂事,姚启渊笑著道,亏我们三是青梅竹马,倒是弄得跟什麽冤仇似的。你总算是我的伴读,外人不见得我的心意,只见著我们冷落,闲话却是我这主人无情寡意。
张邹也笑道,就是因为亲近,才稍有避讳。
张邹知道姚启渊的性子,表面越是光明磊落,内里却更加地不知道在打算什麽,比之与叶安林的面冷心冷,是更加的不可亲近。张邹不想卷入皇权争端,但是这样的人作为皇帝主子,实在是前路沟壑。
果然,姚启渊侧头看他,眼神泛过些个刻薄之色,但脸上却是挂著笑的,继续道,关於西辽,本来想著都是自己人,你去最是方便,倒被严先生拦下来了。
张邹摆手道,刺葛可大可小,殿下远见,西辽实在不可放纵。只是我内务小臣,先生怕我贻误国事,故不可推荐。
姚启渊看著张邹随意而不失大气的举止,面上友爱和善,心里却是嫉恨。小时候读书,自己成绩最好,但父皇和先生们更喜欢张邹,总认为他小小年纪便懂隐忍谦抑,刻苦学问,务识大指,将来必是国之栋梁。叶安林读书最差,总是找著身体不好的各种理由逃课,却最得父皇和先生们宠爱,认为他彼乖僻邪气却清明灵秀。唯有自己,勤奋努力却是应该。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叶安林对张邹的亲密依赖,一口一个阿邹,都如石头击打在自己的心上。自己作为皇子的骄傲和尊严,在这小小的两个人面前,都灰飞淹没了。
姚启渊不想让自己的心绪杂乱,便道,我想起安林来了,小时候父皇让他读书,他偏不肯,後来每每逃课,竟是跑到镜园里跟著老太监学弹琵琶,父皇要罚他又舍不得他身体,最後只得让那老太监跟著他了。母後说他这性子像我舅父,父皇竟不高兴了。
张邹微笑道,他任性的样子也是皇上皇後娇宠出来的,只是还有些眼光,那个老太监是素有琵琶国手之称的乐师贺伦。但他也是一时的兴趣,回府後就不怎麽的练了。
他要是持续地练了,也称得上国手了,我倒是羡慕他这随心所欲。这是姚启渊的心里话。
散时姚启渊更是亲自把张邹送到大门口,惊动四下。
庆慧侯府里正提前准备扫墓祭祖事,大都是叶谨主持安排。张邹避开他,来到叶安林房里。进得房中气息里都是草药苦香,举目虽然熟悉,还是觉得寂寥。见了无数次的幽暗天花、黑色地面,空旷不似人气起居。
叶安林坐在床上,搂著一床暖绿色的丝被,披散著头发,形容略有精神,瑞云正在喂他喝著一碗什麽。
叶安林用眼角斜了斜他,不理会他。瑞云喂好了汤,便撤去。
叶安林径自在瑞云坐的矮凳上坐了,握了叶安林的手,正色道,这次你可否不要任性,让突吕干顺撤兵吧。
叶安林抽出手,冷冷道,不要对我说,姚启渊一顿饭就让你成了他门客了。
你明知道不是这样!张邹挑眉道,难道西辽吃了刺葛就不是独大?即便不容姚启渊独大,这天下将来不是姚启渊的?或是你真的也做著皇帝梦?
叶安林的脸越发的苍白起来,冷冽的眼睛微微眯了,暗暗沈沈地看著张邹,这样阴狠的眼神让张邹更加的心痛。这麽些年下来,两个人都各自且行且远,真是害怕有不复相见的一天。所以他继续说道,忘记那些流言蜚语吧,你只是你,和你父母没有关系,你是庆慧侯,便要相信著这一点!天下间,皇帝的话是最信不得的!
叶安林看著张邹眼睛里的自己,瘦弱不堪,於是又淡淡一笑,推开张邹的手,轻声道,张邹,你今年二十六了吧。
张邹困惑地看著他。
离你的相机而谋国的抱负还路途遥远著吧,或许你还将要付出十几二十年的努力,可是,这个十几二十年於我,却是天涯。叶安林看著张邹的髭须,张开手摸上了自己光洁的脸颊,继续道,有祭祀殿血统的人,身为男子,终身都无法蓄须,这样的身世,这样的身体,我却不知道还有什麽是不可以做的!
张邹站起身,後退两步,竟是下了决心般,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安林蜷缩起身子,把头埋进被子里。偌大如房舍的床架,浮游在黑石之上,仿佛即将迷失於湖海。
世界都陷入了黑暗和寂静,只有自己的心跳,微弱而孤单。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什麽东西扑到自己身上,接著是咯咯的清脆笑声。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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