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袋里的小玩意儿像是受到了鼓舞,咕噜咕噜,滚到了栏杆前。他也像刚才那孩子扑倒时一般,咣当一声撞到栏杆后才停下来。
他先是把两双小手伸出去,有些吃力地往外爬。麻袋里爬出来的是个只有两三岁的小孩,天生白嫩,又总不见光,皮肤白得像是个假娃娃。小家伙的脸上也没有孩童该有的圆润和血气,惨白又清瘦。
“今天是中秋,我拿一块给你尝尝。”栏杆外的男孩将一个装着一整块月饼的小盒掏出来。他看上去,比笼子里的小家伙大上四五岁。
男孩并没有直接将月饼递到栏杆里,而是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铁勺,耐心地将月饼掰开,用勺子将月饼里松软的莲蓉糖心挖下来,递到了小家伙的嘴前。
小家伙眼神懵懂,歪过头。
“吃。”小男孩动动勺子,道。
小家伙这才小心翼翼地含住勺子。他显然是第一次尝到月饼,糖心在舌尖化开,纯粹的喜悦不加掩饰地在嘴角漾开。
看小家伙笑了,男孩也很高兴,“好吃吗?”
小家伙张了张嘴,虽然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却重重地点了头。男孩又在月饼里挖了一大口,塞到了小家伙嘴里,两人隔着一道冰冷的铁笼,就这样一勺一勺地喂着。
“哎。”祠堂里只有男孩一个人的喃喃自语,“你都三岁了,还一点自理能力都没有。走路都不会,只会用爬的。”
小家伙只顾着一口一口吃着勺子上的美味,对男孩的话充耳不闻。
男孩将月饼皮搅碎,混着糖心喂给他,“我听宅子里的婶婶说,只要我以后当了家主,就能把你放出来了。”
像是在听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小家伙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勺子,没反应。当然,对于很少与人交流的他的来说,男孩的话他根本听不懂,也说不出回应的话。
小小的月饼很快就喂完了,男孩伸手拂去小家伙嘴角的碎屑,“这样可不行,我见二叔家的那个小光头两岁的时候就会说不少话了,你再这样被关下去,以后就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了。”
说着,男孩将勺子放在空盒里,好整以暇地盘腿坐好,探着脖子询问笼子里的人,“小奂,还记得我上次教你说的话吗?学会了吗?记得吗?”
小家伙也学男孩一样,小屁股扑通一声坐到地上,他对上男孩焦急的视线,两颊一股咧嘴笑了,“哥哥!”
“哥!”
“哥你说话啊!”
冷小台跟上闵仑的身影,焦急地询问,“那年我假装溺死逃离闵家,你是不是又领回来一个孩子冒充我?那孩子是不是你从岛上带回来的?他为什么会在十九岁那年突然出现在我身边?他脚踝上也有那个纹身,那纹身是炼婴的锁灵符,我知道他是谁!他为什么要接近我?你在看见我影子的时候就认出我了是不是?那影子怪是你做的吗?闵家的其他人呢?闵仑你站住!”
闵仑果真在一扇门前站下了。他没有急着去开门,而是静静等着冷小台的下文。
“那孩子,是你杀的吗?”
半晌,闵仑未答,冷小台暗自叹了口气,继续道,“看见他尸体的时候,我就知道是时候该见见你了。可我找不到你,而你也不会来找我。所以我扮成他的样子,假装他还活着。凶手知道他的死,凶手会主动来找我。我猜害死他的是你,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闵仑缓缓拿起手机,打开翻盖,在键盘上敲了两下又停了。他放下手机,转过头,声带勉强发出喑哑的声音,“十三年不见了。”
这夜与十二岁溺水那晚一样,月明星稀,恰好也是在这样的季节,整整十三年。
“啊”冷小台从天幕上收回视线,“嗯。”
“闵家其他人呢?”冷小台问。
话音刚落,闵仑伸手将身前的门推开了,门合页发出的干涩声响,在这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这间房隐在老宅的最深处,小小的一扇门里掩着整座古宅最宽敞的一块天地。烛台之上,即将燃尽的蜡烛晃着黯淡的烛焰,数量惊人的星星点点如盘山一般绕着四面的墙壁,地上那大滩的蜡油泄露着这里的秘密。――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打理了。
墙壁之上,纵横无序地陈列着大大小小的牌位。这里是闵家宗祠,牌位上都有一个闵字。冷小台最初就是靠认他们的名字来识字的,如今这间房里又多了许多新的。
冷小台十二岁以前的日子几乎都是在这里度过的,重回故地,他的心情意外地没有一丝起伏。他默默跟上闵仑的脚步,向房间中央走去。
整间房的正中央立着一个庞然大物,一块大到离谱的绸子罩着其上,闵仑走上前,一把将绸子扯下。浮尘轰然腾起,冷小台屏住呼吸,拧着眉头仰头看。
那绸子里的是一个巨大的金丝鸟笼,据说是族里的镇邪锁灵之物,曾经是冷小台专享的,如今却易了主。
微弱的烛光照进笼内,地上那团黑影如受惊的章鱼触手一般猛地缩成一团。
冷小台微不可查地倒吸了一口气,了然。
虽然老宅里的人的去向与他预料中一样,然而真当听到确凿之音时,冷小台还是为闵家人凄惨的下场感到唏嘘。他闭上眼,道,“我没恨过他们。”
“嗯。”闵仑绕着鸟笼走,手指在栏杆上一根一根划过,敲出铛铛的声响。
冷小台睁开眼,“是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