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就在不久前,这里发生了一场极血腥的杀戮,乃至于血腥味还带着一丝热气,经久不散。
冯玉殊走出了轿子,攥着软毯的手轻轻地发着抖,她强迫自己看向那些迭在一起的尸体,低声道:“找人吧。”
她一步步走到尸山前,蹲下来,仔细辨认这些人的样子。
全部都是男人,着白衣的显然是极乐宗的,另一些人穿夜行衣,看不出来历。
夜行衣真不好认,冯玉殊看见那身形相似、脸朝下的,心里就会一抖,她真怕还没找到孟景,自己就先心梗去了。
楼关山也见过孟景,跟下面的人仔细交代过了,还有能人绘出了图像,滕印了许多份,拿过来分给众人,比对着辨认,速度一下子快了不少。
他们找遍了整个山庄。
冯玉殊通过回忆找到了那个自己误打误撞发现的密道,那密道十分复杂,如同蛛丝一样连接着各处的厢房、温泉池、还有看起来像千机起居的地方。
有些地方有血迹,另一些地方很干净。
她走到了密道的另一端,走出来,是极乐山庄主楼的走廊。
明晃晃的日头挂在天上,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光线强烈地刺目。
一个小分队已经深入到了山庄后的林子里。
冯玉殊扶着栏杆,只见下方的林中,巨剑山庄的弟子来来回回地走动着,好些人在交头接耳。
就在此时,林中突然传来消息:“有活口了!”
冯玉殊立刻冲了下去。
楼关山看见她来,转过头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身后。
一群女子相互扶持着,一个接一个从林中走出来。
“芸娘…”
冯玉殊盯着走在后头的女子,终于露出今日第一个可以称得上笑容的表情来。
芸娘点着人数,最后才走上来,握住了她的手:“我们都出来了,一个都没少。”
她们从地牢中爬出来时,不知为何,极乐宗的人根本无暇顾及她们,她们于是便藏进了林中各处,安顿下来后,为伤者包扎,为脱水的人寻找带有汁液的植物,为心灰意冷者打气,竟个个都活了下来。
冯玉殊将极乐山庄内的惨状说与她们听,芸娘道:“难怪。只是极乐宗那么多人,他们…都死了么?”
她们躲在这里时,那些人竟然都死了?
冯玉殊点点头,又问:“芸娘,你可有见到孟景?”
芸娘这回没直接回答,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似是不知如何开口:“是与你同来的那位公子么?”
冯玉殊点点头,心沉了下去,却仍勉力勾了勾唇,安抚道:“我没事,你直说便是。”
旁边一个女子见她这样,忍不住道:“他死了。我和芸娘出去探路时,看见一群黑衣人将他围在中间,他流了很多血,衣裳都湿透了,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他们还踩在他身上…”
“云锦,够了。”芸娘冷声喝道,又放柔了神色,看向冯玉殊,想说些什么,云锦又抢白道:“她想知道,她也应该知道。”
她在地牢中也是快言快语,冯玉殊对她很有印象。
知道她并非恶意,甚至是为她考量,冯玉殊没有多言,只是冲云锦点点头:“多谢。”
然后继续找去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虽然他做这种刀口舔血的营生,突然送了性命,也算正常,可是……
他还那样紧着钱,为了她那叁百两,兢兢业业的,这下当真是有钱没命花。
也不知他家在何处,家中有谁,早知如此,当初应该多了解他些的。
不对,这一趟就不应该来。
她可以在别院招待他住几天,每天给他一些钱,让他不要来这个鬼地方。
她吸了吸鼻子,裹紧了身上的软毯,到远处寻去了。
芸娘想上前劝住,在楼关山轻轻地摇头之下,终究没有说什么。
冯玉殊和巨剑山庄的其他弟子继续在后山地毯式地搜查,芸娘和云锦等人,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也过来帮忙。
到了傍晚时,冯玉殊在水边一棵老树边停了下来。
她盯着脚下的土地,微微拧起了眉。
松软干燥的土地,和别处有些不同,脚踩上去,发出闷闷的声音。
冯玉殊无意识地舔了舔唇,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蹲了下去,指尖捻起一小撮土。
干燥的黄土,露出的下层却掺杂着一丝暗红。
她开了口,嗓音有一丝难以察觉地颤抖:“来几个人帮我,把这里翻开。”
人们围上来,有几个弟子拿来了工具,冯玉殊有些恍惚的神色一瞬间归了位,急道:“小心些。”
弟子面面相觑,十分不解。
一个年幼些的问道:“冯姑娘,这土里能有什么?”
黄土里慢慢露出一点黑色。
冯玉殊恍若未闻,靠近了些,用十指将黄土一点点剥开。
众人的表情一瞬十分诧异,又凝重起来。
那黄土中竟竖直埋着一个人。
这人身体冰凉,显然已经失去生机。
众人看冯姑娘的反应,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孟公子了,于是合力将人从土里扯出来,平放在地上。
英俊的少年眼阖着,薄唇紧抿,面上血色尽褪,身上的夜行衣被血浸湿,又风干,如今干硬地贴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