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年岁轻些的婢女从挽碧身后绕出来,垂首道:“奴婢名唤初云,请大姑娘、各位跟我来。”
冯玉殊一行人随着初云到了东院。
东院四五间厢房,比不得正院白玉为砖金作马的极尽奢华风雅,却也非寻常人家可比的了。
这院子是冯玉殊此前住过的,只是陈设有些变了,王夫人时有些打秋风的亲戚上京,就将人安排在此处。
初云又带来几个原先老夫人支给冯玉殊用的婢女,叫云锦一一认了人,今后便归云锦管束。
一行人在东院安顿好,又用了午膳,直到日落西斜,挽碧才再次出现,对冯玉殊一礼道:“大姑娘,老祖宗起了,叫大姑娘过去呢!”
这半日的功夫,她又换了件对襟的紫色短袄,颊边新上了淡淡的胭脂。
冯玉殊从她的笑靥中想到二叔,挽碧过得如此滋润,想来王夫人的心情不会太美妙。
两人随着过了一道垂花门,经过雕梁画栋的前院,再过一道回廊,到了正房大院。
屋子里坐了好些人。
正中间的,鬓发如银的老妇人颇有威严,拄着拐杖,声若洪钟地唤了一声:“玉殊。”
她身侧,身穿正红官服、长髯修容的中年男子和身旁的冷面的妇人对视一眼,也看了过来,却没有开腔。
几个锦衣玉服的小辈坐在老妇人另一侧,同样好奇地打量二人,脸色有些古怪。
冯玉殊见了礼道:“玉殊见过老祖宗、小叔、婶婶,二姐姐、叁弟、四妹妹。”
老夫人微微颔首,道:“这位孟公子的事,老身已经听说了。事急从权,在东院辟出一个厢房来,让孟公子安心住着便是。”
王夫人在一旁皱眉听着,对老妇人这话不置可否。只待她说完,便劈头问冯玉殊:“大姑娘,我这做婶婶的,为阖府上下安危,不得不先问你一句,你且照实回答:你此番回来,可会为冯府带来祸事?”
毕竟京城人人都知道那日冯玉殊被千流掳走,这么多日过去,他们早以为她凶多吉少,却没想到,这青天白日的,她自己便突然回来了。
冯玉殊脸色微僵,嗓音冷下来:“婶婶,千流已经身死,极乐宗远在沧州,想来也不会千里迢迢来找我的麻烦。”
王夫人听得千流已死,悚然一惊,而后反应过来,这恶徒死了,是件大好事,便紧接着松了口气:“如此也好。”
她心中大石放下,终于记起关怀起冯玉殊来:“玉殊,你无事回来,婶婶心中也欢喜。只是你自个儿也清楚,你如今声名有亏,却还是闺中女,”她说着微皱了眉,飞快地看了一眼孟景,“虽说是恩人,但住在家中,终归有些不妥,而且你二姐、四妹妹也正是议婚的年纪..”
她是不知,外面的酒肆茶馆中,如今是如何编排她冯玉殊的。
那真是怎么香艳怎么来。
说她委身千流,将那名声赫赫的采花贼榨干了精气,才从那魔窟里逃了出来。然而沧州离京城千里迢迢,她一个弱女子,哪来的本事?还不是勾着男人。
这些小道消息,连十四岁的冯梓染都有所耳闻。
现在冯家上下,看见冯玉殊身边的孟景,传言登时又可信了七八分。
众人心中怀着这样的想法,面色难免就古怪了些。
冯玉殊好似没想到这一茬,恍然道:“是玉殊欠考虑了。可是我的名声,会影响到二姐、四妹妹议亲?如此,我去庄子里住,也是使得的。”
她慢慢悠悠说着,看着王夫人,漂亮的眼里似笑非笑。
王夫人没想到她这样好说话,面色终于稍霁。
冯玉殊却继续道:“只是我孤身在外,需要打点之处难免多些,不若将我父母为我留下的嫁资一并带走,也省得时时来叨扰婶婶。”
她母亲原本是江南富商女,嫁资极丰,父亲更是怕自己身故后无人照拂她,给她留下了一大笔财产,以作为以后傍身的嫁姿。
初入冯府时,她依着父亲的意思,想着总归是一家人,她以后要久住在冯府,不愿让冯家人觉得自己见外,便全交给了当家的王夫人代为照管。
可惜后来冯玉殊才看清,冯家人是一群什么货色。
看今日王夫人和冯如明的脸色,这吃进去的钱,怕是没那么容易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