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嬍款款步出,补充道:“如今放眼天下,皇叔和王家根基最深,但他们的顾虑也最多,绝不会随意倾巢而出进犯中原。兖州和青州虽不大,但……”
她顿了一下,神情微妙地望了眼怀真,继续道:“自打驸马开了先河之后,诸侯纷纷自封官职。时任兖州刺史卢义临原是陈留郡守,洛阳失陷后,原兖州刺史董瑞想入京勤王,却被部下所杀,其后八郡群龙无首,乱作一团,卢义临适时挺身而出,凭借家族威望和铁血手段逐一压制住了其他郡,最后被刺史部十二从事推举为兖州刺史。”
怀真颇觉汗颜,脸颊微微一烫,总觉得王嬍在影射自己掌握荆州的过程。
“青州自不必说,刺史秦昇是三公之后,秦家在青州根深蒂固,实力不逊于卢家。”
“说起来,驸马根基最浅,可是他深得北地民心,又有雄才大略,假以时日,等他将军队整合完毕,实力将远胜于徐/州、青州和兖州。因为那三州都是世家豪绅掌控,大家族里阴私最多,想要分化打压并不难。”
李晄眉头微蹙,转向怀真问道:“他吞并雍州残部之事,你知情吗?”
怀真被他森然的眼神看得心头一寒,忙道:“自然知情,他将详细原委都写信告诉我了,我也同意了。”
“糊涂,”李晄不悦道:“那是叛军,罪不可恕,就该一举歼灭。”
“叛军固然可恨,但其中不乏盲目追随的百姓,若是全都杀了太过……”她心头一凛,渐渐明白过来,失声道:“你想让他们彼此消耗实力?”
李晄点头,语重心长道:“兴卫军太过壮大,对谢珺来说并非幸事。他对你的心意天日可鉴,这一点我不怀疑。我只是担心有一天心兴卫军尾大难掉,他夹在朝廷和部众之间左右为难。”
怀真哑口无言。
李晄继续道:“谢珺的地盘可都是从崔氏和雍伯余手中夺来的,你倒是说说,那两家谁忠于卫室?”
怀真转头望向王嬍和程循,想要得到他们的支持,但他们却都和李晄持相同意见。
“叛军主力部队尚有两三万,若要一举歼灭,死伤可能不下五万,且大都是雍州子弟。那边本就荒凉贫瘠,城镇村庄远不及中原繁华富庶,可同样承担着徭役赋税。当年的灾荒,已经让很多地方白骨磊磊十室九空。如今再因为一场可有可无的战争让他们死伤数万,我实在做不到。”她索性抛出了心中的真实想法。
“妇人之仁,”李晄毫不客气地批驳道:“百姓知道什么?雍伯余勾引外族引狼入室,一路打到洛阳,所过之处死伤何止百万?至于西北那场饥荒,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可他依旧是百姓心中为民做主替天行道的大英雄,无数人前仆后继愿为他赴死。你怜惜他们,他们未必领情。”
怀真急喘了口气,有些激动道:“若是咱们也生在贫苦百姓家,你被迫参军,生死皆在当权者一念之间。而我只是个寻常女子,家徒四壁,守着年迈的父母,日日苦等远征在外的兄长回家,你还会这样想吗?哥哥,百姓也许无知愚昧,可他们是最无辜最可怜的,他们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从生到死,皆如婴儿般脆弱无助。你不能视他们为蝼蚁,你得爱护他们,否则如何为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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