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残忍,他说不出口。
他愣愣望着上君雪平静的面容,倘若不在金阙,会在哪里?
皇甫端和曾告诉他,在翠屏山遇上苗夫人,然后,七殿下福大命大,又有三殿下相助,算是有惊无险。
莫非、莫非――
呼之欲出的结果让花十二苍白的脸颊迅速涨红。
他伸手抓住上君雪的肩膀,几乎是欣喜若狂:“我、我,雪十一,多谢你!”
上君雪垂眸,细碎的额发下,遮掩了眼睛深处的哀伤,却掩不住盈盈水光。
无情最是帝王家。先生渡景为爱耗尽了余生,十景陵一座枯坟,生死茫茫。
如今学生花十二,却踏上了与渡景一样的路。
上君雪低头看自己的手,上面覆着一层常年练刀的厚茧,曾力斩千钧,杀人于无声无息,可终究阻止不了眼前人。
这时五根细瘦的骨节凸出的手指伸进视线,轻轻抓住他的手,带着燃烧的火焰一般的温度。模糊温热的视线里,它们看似缱绻,仿佛十指相扣,让人眷恋的温度经过手掌,上君雪觉得连胸口似乎都开始变得火热。
视线缓缓上移,是花十二宛如清泓的冰雪释然的面孔。
花十二道:“我不是渡景,夏景桐也不是晏熙。”
花十二得到了解脱,上君雪却像入了魔障,终日神色恍惚。
夏帝放下批阅奏章的朱笔,揶揄道:“朕听闻雪卿去了玉楼春,以为是谣传,可近日看雪卿心不在焉,难不成真被哪位姑娘勾去了魂魄?”
上君雪抱着长刀倚靠在御书房门口,仰头望冰雪覆盖的无垠远处,秀丽的侧脸看上去孤寂而落寞。
夏帝的声音缓缓传来,他愣了片刻,古井般幽深的黑眸沉淀下去,说:“陛下,臣……想回雪国了。”
夏帝怔住,望着他清瘦的身形,良久没有回过神。
朱笔滴落了赤红的墨迹,像砸落了一滴血泪。
夏帝忍不住望向窗外,寰朝的锦绣河山万里连绵,雪国远在天山之外。
“等春暖花开时,朕随你去雪国吧。”
这声音如一记闷雷滚落在胸口,上君雪惊讶地转过头去,看见夏帝垂眸深思的模样。
夏帝低声犹如轻叹,道:“去雪国,拜祭一位故友。”
花十二趁上君雪不在,偷偷收拾好了行囊,把最后一叠银票塞进去,自己都忍不住感叹跟做贼似的。
这回,他正儿八经跟上君雪辞行。
上君雪心里欣慰的同时,摆出的脸色却十分不赞同:“这么着急?”
花十二怀里抱着暖炉,翠绿的眸子里尽是担忧:“我虽然不知道流放途中发生了什么,但能肯定七殿下出事了。与其待在金阙无甚作为,倒不如走一趟翠屏山。”
上君雪忍了又忍,哼道:“随你。”
“嗳,十一,我知道你担心我,放心好了,保管活着回来。”
一品宫送行,花十二心有挂念,草草扒了几口饭菜,着急要走。
这时,只听外面锣鼓喧天筝鼓齐鸣,似是来了不得了的大人物。
上君雪正坐在窗前,向外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隐在碎发下的眸子变得阴沉。
花十二多嘴,问了句:“是谁?”
上君雪似乎并不想提及此人,回答的语气里不自觉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鄙夷:“是明王殿下。”
明王殿下是当今圣上的兄长,明华郡主的父王,其地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仅次于夏帝。与诸多皇亲国戚不同,明王殿下常年居住在凤越城,只有年关祭祖大典时才会回金阙。
看那张素来冷漠的脸上居然摆出一副厌恶的表情,花十二立即来了兴致,问上君雪:“明王殿下怎么惹你了?”
“在世人眼中,寰朝是天下最繁华强盛的国家,夏帝仁慈贤孝,凤瑶皇后母仪天下,金阙庄严神圣,就如同九天日月的光辉,明亮而夺目。可是,有光明的地方,必定孕育着黑暗,”上君雪淡淡道,目光晦涩,听上去话中自有一番弦外音:“如果说夏帝是寰朝最为光明的存在,明王殿下就意味着黑暗。金阙与凤越,夏帝与明王,看似对立,实则共生。”
花十二愣了愣,提醒:“你还是没说明王怎么惹你了。”
上君雪低头抿茶,不作声了。
“……”
花十二颇觉无趣,拎起行囊出门,上君雪起身跟上,将他送出一品宫。
临行前,花十二一本正经地交代:“等我把七殿下带回来,他就是你的弟婿了。你要像护着我一样护着他,不能再欺负他了。”
上君雪面无表情地扭头,鼻子不轻不重哼了一声。
“我不是说笑的!――好了,我真要走了,不要送了。”
花十二忍着笑,挥手告别。
转身离去的身影没入人来人往的洪流,上君雪抬眸,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最终遗留在原地的,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花十二刚要出城,街道上忽然冲出一辆疾驰的马车。百姓吓得慌忙退让,那马车横冲直撞地冲过来,然后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花十二的面前。
花十二挑眉,难道是上君雪担心路途遥远,特意来送他一辆马车?正想着,车帘掀开,小柒惨白又惊惶的脸露出来,看见他时,眼睛灼灼一亮,紧接着,连滚带爬地冲过来。
花十二发愣的工夫,小柒已经抱住他的腰,放声大哭:“老板不要走,求你救皇甫哥哥!――救救皇甫哥哥!!”
这演的又是哪一出?花十二满头的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