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中年男子坐在张原木椅上,年纪不算老但给人感觉很沧桑,黑色的发丝掺着不少银白,不带任何表情的面孔显得十分严肃。他的大腿搁着本打开的笔记,手上夹着支钢笔,体魄谈不上强壮无比,可李慎清楚得很,他的手脚蕴藏着么强大的力量。
乔西和张慕杰两人不知是什么时候过去的,蹲在他的旁边喋喋不休地说话。张慕杰递了根香烟给麦卡尔。他沉默地接过手,放在嘴上点燃了,目光刻也没从拳手身上移开。李慎还是没缓得过来,耳朵好像在嗡嗡作响。
林睿不动声色地牵住李慎,十指交握,笑着问:“认识他吗?他以后就是你的教练了。”
麦卡尔,我的教练……这个认知倏地让李慎活了过来。他激动地张合着嘴唇,额上都出了汗,先看看林睿,再望了望麦卡尔,然后语无伦次:“妈的,居然是他,麦卡尔!!不对不对,你有没有误会啊??你确定他肯训练我??他是什么人?他是从没倒下过的麦卡尔!!!该死的上帝,你知不知道,跟他比较,我简直是狗屎!!”
林睿忍俊不住,握紧他另只乱舞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耐心地安抚。直到李慎稍微冷静下来后,他才郑重其事地说:“我没有误会,我也很确定。而且,你没有你说的那么糟糕,你很好,你定会很强。”
那双深邃的眸子彷佛有抚定人心的魔力,李慎的情绪安分了,他控制住想狂奔起来呐喊的冲动。大概是因为刚才的失态,对于林睿这样的肯定,他有些不好意思了,几乎是尴尬的。
这时,林睿亲昵地牵着他的双手,李慎是没留意,周围的保镖则是视若无睹。
“真不敢相信……”喃喃自语着,过了好阵,李慎才像是想起了些事,干咳几下,问道:“那个,麦卡尔不是很久前退出了么?你怎么会请得到他的?”
“既然你知道麦卡尔,那么,”林睿难得没调侃他,反倒徒手给他抹抹汗,正经地澹问:“你应该也听说过困兽之斗吧?”
“困兽之斗?”李慎彻底忘却了和林睿之间的矛盾,他定定地望住林睿,眉梢都压着讶异。“真的有困兽之斗?我以为只是谣言。”
“不是谣言,困兽之斗确实存在,直以来。”林睿说,刻意放低了音量。“麦卡尔不止是公开赛的冠军,还在困兽之斗里打败了无数对手,高峰时两分钟就ko次。他很有原则,坚持不肯打假拳,在最后场斗里,他的胜利让他的老板和几个大人物输了很钱,最后老婆孩子都被杀了。”
“尤其是他老婆,死得很惨。”
林睿的话让李慎的兴奋迅速冷却,他凝视那个颓废又冷漠的男人,身浓重得散不去的阴暗的感觉。心底涌出佩服和涩然的同情,李慎有点惆怅,问:“他当时定疯掉了吧?”
根据李慎的听闻,东拼西凑下他勉强能了解“困兽之斗”。它是种拳赛,以死亡为前提,以血腥为乐趣,以金钱为诱饵。每次开场的敲钟就是为拳手提前敲响的丧钟,灯光旦照耀那个擂台,定要有鲜血留在上面,以及具尸体。
困兽之斗不是每个拳手都能打的,据说至少要连赢二十场公开赛,有定的名气,还要有拳馆肯让他挂名。这样追求残忍的杀人游戏,已经脱离了拳击的本质了,李慎向不赞同,他从没想过兽斗,也很厌恶。
“唔,差不。不过让他疯狂的,是他报不了仇。凶手是挺有势力的政治人物,公众形象非常正面。”扯唇冷冷地笑,林睿轻摇着头,续道:“也是我和麦卡尔有缘吧。在那不久我要学自由搏击,我祖父找上了他,帮了他解决问题,他当了我两年的私人教练。”
“他出事,狂蟒没出面吗?”李慎问。
“你说呢?”话里透出点不屑,林睿反问,牵着李慎朝那些拳手慢步走去。
骄阳当空,空气都带着灼热的高温,满地的沙土细石被日光烤得火烫,像是要冒烟了。这里很空阔,没什么树荫可以乘凉,不过留心点的话,倒会发现远处的围墙边插着几棵光秃秃的枯树,和沙地样的荒黄色。大约十几步路,两抹高挑的身影停在拳手附近。
保镖也跟在他们周围,靠得颇近,但也保持着不会打搅到他们的距离。
“不过是亏了狂蟒,不然后来我出资给张慕杰开办麟森时,麦卡尔也不会加入我们。”林睿努努下巴指向拳手们,道:“他调教出了批又批的拳手,像他们这样的,从废材变成优秀的拳手。”
悬空吊在单杠上的拳手注意到他们伙人,不过目光却仍直视着前方,几欲昏厥了还点也不敢松懈。李慎怀疑,或许,他们恐惧着什么。
“他……是个好教练吗?”李慎拿捏不定地问道,林睿还没回答,他忽地像醒起些东西,甩开林睿的手,愤恨地低吼:“把我雪藏是你的意思吧?封了我这么久,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这个嘛,也没久吧。”林睿抬高手臂揽住李慎的肩膀,清澈的蓝眸堆砌满无辜,他承认并解释着:“别气了,现在不也补偿你了么?等你训练到兽斗的水平再让你上擂台,逢打必胜,威风啊。”
斜瞥了眼半挂在他身上的男人,李慎绷着脸哼了声,交叉的双手抱着胸,抖抖肩示意他拿开。林睿径自笑吟吟的,揽紧了,还是不收手。李慎虽然不悦,倒也没推开林睿。
“告诉你吧,我和张慕杰都打过兽斗。”
72
好像是在咀嚼林睿这句话的含义,李慎低下眼睑。沉吟了好会,他又再侧头,直望进林睿的眸底,眉心皱得死紧,以奇怪的腔调问:“你们在擂台上,都杀过人?”
“不,那时候兽斗还没到现在这种地步,不定要死人。”林睿不以为然地摆手,安抚似的拍了拍李慎的肩,说:“我只打过场,因为麦卡尔想看看我的实战能力。张慕杰打得比较晚,好像是被他老板出卖的,到了台上才发现要么他死,要么对方死。”
“所以?”李慎哑了几秒,又问,他想着那个总是不修边幅的馆长,带了点儿嘲笑,道:“他就被逼杀死对方?那还真可怜。”
“没有人会想死。”林睿无声地笑笑,“何况,在擂台上杀人,对张慕杰、麦卡尔,甚至是所有黑市拳手来说都不新鲜。”
“不是!拳击不是这样!”
“可事实就是这样。”
李慎的辩驳让林睿的笑意渐浓,他笑着,显得意味深长。凑在李慎耳边,残酷而讽刺的,林睿说:“你以为拳击是什么?那不过溷合了赌博、暴力、金钱、刺激的游戏罢了……就这些,我跟你说了这么,你还以为是什么?”林睿重复地问,神色不改。
遍寻不到词汇,李慎开始明白林睿和他谈了那么久,是给他了解到什么样的事实。迎着阳光,李慎觉得天气似乎在顷刻间转凉了,虽然太阳还是那么大,扎得人眼前白茫茫片。那样的白茫茫,即使尽力眯起了眼睛,他还是连路都看不清。
之前的心情不复存在,消逝到剩下点渣滓,李慎细想着,然后自问,他在这个场地上,是不是有点可笑了?
李慎不知道,他心里没有个底,轻飘飘的,连林睿架在他肩上的重量都虚无了。所谓的擂台,是坟场;所谓的战胜,是谋杀;打拳击的,好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认为该公平竞技,可麦卡尔因为不肯打假拳,招致了亲人被杀的结果;他认为拳手和拳馆是体的,可张慕杰以前曾被拳馆出卖;他认为的胜利的追求,是以实力获得荣耀,可在他们的追求里是踩着别人的尸体,抓住金钱。
那么,所谓的拳击,到底是什么?他们的拳击,跟他的拳击,为什么这么不同?
拳馆,又是担任着怎样的角色?
毫不自觉地,李慎的问话脱口而出,正巧,有人吹了声哨子。麦卡尔吹响的,拳手们也陆续从单杠上下来,他起身,走过去。张慕杰屁股抢坐了那张木椅,翘着左腿,冲着乔西得意洋洋地抖脚。
“拳馆啊,扮演通道的角色。”瞄了下聚成群交谈的男人,林睿又观察着李慎的侧脸,目光难以捉摸。“条让每个拳手走向追求的通道,有胜利、金钱、刺激等东西,终点是个分岔路口,离开擂台或者……死亡。但不管追求的是什么,不少拳手都会经过个地方,那就是兽斗。他们争先恐后地冲进那里。”
“什么?”李慎惊诧地怪叫,脸色很难看,俊目满是不信。这不可能,还有人想送死?还是说,他们每个人,都认为自己会赢?他们都相信,他们会活着下来?!
“麟森从不会让拳手打假拳,但我们可不想亏到破产,所以赛事安排上很小心。但是,很拳手还是主动参加了兽斗,因为那是成名最快的途径,打赢了,什么都不同。”平稳柔和的声线,林睿微笑着说:
“至于你,你的目的比较特别。当你变强之后,公开赛满足不了你的战斗欲,或许你会为了寻找强大的对手,而选择走进困兽之斗。然后,跟他们样,你会开始杀人。”
“可笑。”消化了林睿的话,李慎瞪着黑亮的双眼,斩钉截铁地道:“我不会!”
“不会?”
“永远不会!”
“很好。”弹了个响指,林睿的神情像是非常满意,让人不由得怀疑他是达到了什么目的。“答应我,永远不要对我说,你想打兽斗。”这样的要求,有着不容动摇的强势。
李慎闪过刻的恍惚,他有种感觉,林睿的强势里有着企求和担忧。这是李慎从未接触到的,这个狡猾的人,让人心疼的面。
“等你有足够的实力了,可以打些普通的公开赛,只要你享受过程,那也样可以很有趣。而兽斗,哥,你知道么?”
深远的目光彷佛在回忆那些场景,林睿面向那些将来也会走上通道的拳手,虽然见到那儿有人和教练起了冲突,但他仍澹澹地道:“没有人想死在那上面,于是,每个都只能抱着杀死对方的心情。而观众,热爱观看这样的困兽之斗。”
足够的实力?什么程度才叫足够?普通的公开赛?那是有普通?这些问题李慎没有空暇考虑,他想着兽斗,最终,“嗯”的个音节,他答应了林睿个永远。
“这不是拳击,真的。”许久,李慎惘然若失地说:“不是我要的东西。”
刚刚从单杠下来的拳手,有人似乎不满意麦卡尔的评价,也可能是积郁已久,正在他面前大肆叫嚣着。麦卡尔冷着脸,句话都不说,他的威严受到这个新进人员的挑战。场面,有些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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