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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救居誉非。”殷寻问的表情平静如深潭,只是揪着袖口的大手,隐隐发白。他可还记得,当初阮昧知完全忽略掉自己这个伴侣,直奔监牢找居誉非要法宝的事,他不是怀疑什么,他只是稍稍有些……介意。

“我……”面对着殷寻问和居誉非那有如实质的目光,阮昧知喉咙忍不住阵阵发干,如果他明说自己刚刚是因为龙惊千而出手,会有人信么?!不,如果他们信了,龙惊千才会死无葬身之地吧。

随着沉默时间的拖长,四周群众不甘寂寞起来,尤其是那群之前被阮昧知阴过的,纷纷议论起了阮昧知和居誉非不得不说的故事。

阮昧知扛着众人那乱七八糟的恶意揣测,咬牙切齿地闭紧了嘴:龙惊千这家伙不帮忙就算了,还尽添乱,要不是那时候这货想要冲出来帮居誉非挡住攻击,他何至于为将他蹬回人群,摆出此飞扑挡灾的破造型。咳咳,虽然他对居誉非的死也确实有那么点点不忍心……但绝对绝对没到要舍命相代的地步。这切都是龙笨笨的错!

阮昧知欲言又止的姿态被殷寻问和居誉非看在眼里,只当这里人不好说话。而作为个走在时代前沿的科研人员,居誉非比殷寻问先拿出了解决方案。当即开了个新的结界,把殷寻问给踹了出去,把阮昧知给圈了进来。

殷寻问愤怒砸墙,结界中的阮昧知和居誉非身影模糊,听不见声音,也读不了唇语,简直要急死旁观者。

阮昧知冲着殷寻问抬抬手,示意他停止暴力拆迁,有些人,有些事,还是私下解决起来比较方便。

殷寻问又砸了两下,这才愤愤收手,琢磨着待居誉非出来定要叫他死得很有节操。

159

159、定会幸福...

“你现在可以说了,在此结界中,所有谈话内容,唯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居誉非静静凝视着眼前这个为自己挡下死劫的宿敌,他很清楚此时此刻并不适合真情告白什么的,但他还是决定做回蠢事,就算会死,那也要先问清阮昧知为什么会舍命相救,至少……他能死而无憾。

“救了就救了,还问什么缘由。”阮昧知裹起袖口,将唇边鲜血草草擦去,送药入唇,就着口中的血将丹药嚼吧嚼吧,艰难地咽了下去,方才继续道:“少得了便宜卖乖,要真感念我的救命之恩,就赶紧认错走人。”

“我来之前便做好了九死生的准备,但却万万没想到,你会代我受这劫。”居誉非敛目:“抱歉,为了己私心做出这些莽撞之事,害你为救我而受伤。但我,并不后悔。”

认错飞快死不悔改说的就是这货!阮昧知对殷寻问忽而良心发现已然全无指望,脑子里迅速盘算着各种算计。既然人都救了,不借此做做文章未免浪费。趁着居誉非这货备受感动的时候,若是哄上两句,兴许能套出洗白所需的供词也说不定。

阮昧知捏着系在腕上的玉玦,他身上可还装备着录音录像功能的法器呢,之前他说那什么“我本以为我们是朋友。”之类的煽情台词时,便打着这个主意了,可惜居誉非不上钩。但是现在嘛……

阮昧知正在脑海中筛选着十大煽情对白,居誉非却是忽而开了口,他问——

“小知,你对我并未忘情,对否?”

那自唇间溢出的声音飘忽又微弱,像是轻轻拂过的风,唯恐惊响了檐下的风铃。

阮昧知个哆嗦,差点喷居誉非脸血。什么叫并未忘情啊,情这种东西根本就从没有存在过好吗?!不带你这么污蔑人的。

但这些实话阮昧知也只能在脑海里过过罢了,眼下的重点是如果把某个自作情的家伙忽悠上钩,想到居誉非这家伙发现自己被诱供后可能会出现的苦逼表情,阮昧知就由衷感到——自己真是个……人渣?啊不,是人才。

阮昧知深吸口气,将酝酿成熟的台词在脑中练了几遍,伪造好表情,缓缓抬起眼来,启唇开口——

“……”

精心准备的台词忽然就那么堵在了喉口,再说不出。

阮昧知懊丧地将嘴又闭了回去,愤愤心道:居誉非你怎么可以摆出这种表情,太犯规了!你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居誉非大魔王,摆出这种把心都掏出来,由着哥任意踩踏蹂躏的蠢萌样不觉得可耻吗。好歹稳着点你酷帅狂霸跩的形象啊,大哥。忽然变身伪忠犬什么的,让身为勇者的小生如何下手?

阮昧知近乎狼狈地别开视线,时间竟是心乱如麻、手足无措。不知从哪里浮起的质问声盘绕脑中,阴魂不散。

“居誉非是为了什么罔顾他自己在混元宗的前途屡屡给未来掌门添堵?”

“居誉非是为了什么宁愿冒着被殷家父子轰杀的危险也要来搅局?”

“居誉非是为了什么明知处境危险还是执意留在此地不住追问?”

“如果做下混事的居誉非活该被打死,那用不断用谎言引诱他走上此路的人又——该当何罪?!”

问句反反复复,声重过声,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压得心口钝钝生疼,逼着阮昧知不得不去想——该良心发现的到底是居誉非,还是……

阮昧知颓然叹息,忽而没了胡扯的力气。他看向居誉非,眼神干净而坦诚:“居誉非,我决定,对你好点。”

居誉非扬眉颔首,满眼满面全是柔软的笑意。自家知己终于迷途知返这种戏码,他虽从不奢求,但若能得天厚爱夕成真,他亦是求之不得。

“居誉非,我想你之所以对我志在必得,原因不外乎是因为觉得我是这修真界中唯能理解你,协助你研究的人。”然而阮昧知要说的,却与居誉非所期待的,背道而驰。被刻意剥离了感情的声音即使并不大声,也刺耳得很。

“当初我进素女楼时,面临着可能会被你折腾死的局面,迫于无奈,这才与你进行了研究方面的讨论。我营造出了个我在研究方面很有心得很有价值的假象,事实上,我所知的,都不过皮毛罢了。八年时间,足以将我所知的切压榨干净。我早已黔驴技穷,之所以继续装着库存无限的模样,不过是为了在你眼中继续保持价值。”

面上的笑意凋零入土,居誉非真想甩出银环将阮昧知那张开合不休的嘴勒紧锁住,但纵他心中怒意如何翻卷,此刻却偏是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接收着那穿刺于风中的冰凉词句。

“我这样的人,对研究是点兴趣都没有的,所谓志同道合的知己之感,都不过是刻意迎合,博你好感。我的存在不是不可取代,我只是让你以为我不可取代而已。”

阮昧知顿了顿,将残酷的现实剖白于受害者眼前。

“居誉非,你被骗了,你以为的知己和助手,从来,都不曾存在。你豁出命来想要抢到的宝物,直,都是个假货。”

席话尽,阮昧知坦然地看着居誉非。十年了,他总算和居誉非说了回彻底的实话。他们间的交往,夹杂了太欺骗和诱哄,以至于他们都无法分清,那用谎言编织出的情谊,几分真,几分假,有少名为利用,又有少称得上真心。但在这刻,他是真心不想再骗下去了。

居誉非垂着眼,言不发,苍白细长的手指蜷缩在宽大的袍袖下,僵作彻骨的冰寒。

“为什么忽然决定说出来?”他用仅存的意志催迫着喉咙发出声音,好让自己不那么狼狈。

“当初骗你,是不得已。而现在,我已不是只有欺骗利用感情这条路可走,所以,我宁愿选择坦荡点,哪怕风险大。”阮昧知微微摇头,凝目望着居誉非:“有些捷径,即使是通途也不该踏足。而再再而三拿人心当垫脚石什么的……我虽然是个人渣,但还没混账到那个地步。”

“真是……傲慢啊,因为我于你而言已算不得对手,所以连欺骗下都不屑了么?”居誉非目光冰寒地瞪着阮昧知的心口,像是要用视线穿透他的皮肉血骨,挖出那个不住跳动的内脏,看清楚那藏在层层皮肉后的,是心,还是石头?

阮昧知露出个抱歉的微笑,声音干涩:“我只是突然觉得,我实在该对你好点。”

“这种好……谁稀罕?”

居誉非深吸口气,忽而高高抬起起下颚,挑眉扬唇,那眉目摆出的阵势,俨然便是个矜笑:“你说过,所谓的研究就是追寻真相。我曾以为你会是我生都研究不透的谜,不想你却自己揭了底,答案还这般无趣。研究者从不畏于接受真相,但我不得不说——阮昧知,你这道题,真叫人失望透顶。”

阮昧知苦笑:真不好意思啊,谁让哥生来就不是为了娱乐你的呢?

唇角咧起,杀意在眼中灼灼燃烧,熏得瞳孔都染上了炙热血色,居誉非恶意地想象着眼前这个人若是被扒皮拆骨会是个什么模样,把那心肝烤得焦香,把那肉炸得酥脆,正好配着那血酿的酒,大快朵颐!

然后呢……然后这世上就再没了这么个人,这么个玩弄人心的妖孽。实乃大快人心对否?再没人敢愚弄他居誉非,再没人忽远忽近、忽冷忽热地吊着他,哄着他,陪着他……

为什么这世上会有这种人呢,让你恨得牙痒痒却又割舍不去,让你爱得心痒痒却又无法紧拥入怀,逼着你不得不丈量好安全距离,退再退。

眼中的杀意渐渐熄灭,黝黑的灰烬覆在眼底,掩埋着那徐徐跳动的颗真心。风吹,便览无余。

“还好,身为研究者,本君沉溺的是探究答案的过程,而非最终的答案。所以,你这道破题给我带来的愉悦,倒不会因答案而有分毫减损。”

上挑的尾音近乎傲慢,居誉非轻笑声,垂了眼。

“小知,我很庆幸认识了你,直都是。”

阮昧知愣了片刻,沉默良久,终于从那纷乱的心绪中找到了答案——

“居誉非,能与你相遇,我也很庆幸。”

居誉非猛然嗤笑出声:“你居然当真了,哈!还本正经地说什么也很庆幸……”

阮昧知不咸不淡道:“刚刚的回答,我也是顺嘴忽悠把而已,你难道没意识到?”

“骗子。”

“是啊,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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