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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禩蜷手成拳捂嘴咳嗽数声,平静道:“那就是皇上又想到什么折腾人的招数了?莫非这次,要对弘旺下手?”

胤禩膝下单薄,惟有弘旺子,对于他来说,这个儿子,是他现在唯的牵挂了。

胤禛被他的话弄得无来由心底阵烦躁,不由狠声道:“在你心目中,朕就是这样的人吗,好,你想死,朕偏不如你的愿!”

说罢起身便往外走,临至门口,又突然顿住身形,转过头。

“你心里,很恨朕吧?”

那边半晌无语,就在他以为对方不会应答时,胤禩的声音淡淡响起。

“我不恨你。”

“成王败寇,理所应当,当年太子何其得圣眷,到头来,还不是废立无常,全凭皇阿玛喜怒,父子尚且如此,何况兄弟。”

“你这么对我,我能理解。”胤禩咳了数声,感觉腥膻味自口腔蔓延开来,便知道又吐血了。“换了我在你今天这个位置,指不定你会有什么下场。”

他说的是真心话,若说自己以前没有恨,没有不满,那是假的,但是这些情绪在他被圈禁起来的这些日子里,早就看透看淡了,皇帝又如何,皇位又如何,不过都是虚妄而已。

胤禛不再说话,推门出去,张起麟连忙起身跟上。

出了屋子,胤禛缓下脚步,冷声道:“着太医好生医治,定要把人治好过来,若有他有个不测,朕不轻饶。”

张起麟不知道主子为什么突然又对这位爷上心起来,当下连连答应。

回到西暖阁,胤禛直觉得不妥,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在心底徘徊,掀起些不祥的预感。

褪下手腕上的佛珠,默念几遍心经,又将精神放在奏折批阅上,很快便转移了注意力。

直到夜幕降临,才看到张起麟过来低声询问:“皇上,可要用膳了?”

他点点头,正想说话,却见个太监匆匆过来,跪在门外。

“启禀圣上,罪人阿其那去了。”

自雍正四年下诏将胤禩改名为阿其那,将胤禟改名为塞思黑之后,胤禛便要求所有人也跟着这么称呼那两个人,但现在听这个小太监这么称呼,却莫名阵恼怒,待听及后面的话,整个人都愣在那里。

半晌,才缓缓道:“你,再说遍。”

小太监心中惴惴,忙又重复道:“奴才启禀圣上,罪人阿其那,病重难治,方才已经去了。”

他伏倒在地等了许久,却等不到那头的片言只语。

胤禩只觉得身上忽冷忽热,沉沉浮浮,意识像漂浮在半空似的,混沌不清。

身体所有的骨头如同要散了般痛苦难耐,血从口中不断地溢出来,周围隐约传来走动不停的脚步声,喧哗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包围在中间。

仿佛有许只手在自己身上摆弄,似乎在把脉,灌药,或者扶他起来,却并不真切,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失。

他觉得身体很轻,轻得仿佛要飞起来,连那些长久折磨着他的病痛,也都感觉不到了。

终于要解脱了吧。他想,嘴角慢慢地露出个笑容。

活得那么长,那么累,早就厌烦了。

不知道额娘是不是还在九泉之下等着他。

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他只愿生在平凡百姓家中,平淡度日,躬耕为乐。

愿生生世世,不再生在帝王家。

……

不知过了久,只觉得耳朵中又慢慢地传入很声音,由模糊到清晰。

之前轻飘飘的感觉不复存在,他仿佛又落入躯体之中,而身体似有千斤沉重,动下便有四肢百骸的痛楚涌上来。

“嗯……”嘴角不由逸出呻吟,他眉头微皱,慢慢地睁开眼。

“八爷,您醒了?!”惊喜的声音自旁边传来,陌生而又有些熟悉。

他缓缓侧过头,望向出声的人,看之下,心头巨震。

那人见他脸色突变,不由也跟着慌张起来。“八爷可是还有些不适,奴才再喊太医过来吧?”

“你……”胤禩吃力地吐出个字。“你究竟是……”

“奴才是高明啊!八爷,您不记得了?”高明接道,年轻的脸上满是惶恐。

胤禩大口喘息,环视周围几圈,又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这个地方,这副身体……

怎么会这样?

他究竟是在梦里,还是……

“高明……”

“奴才在!”

“现在是什么时候?”

“主子,现在刚过丑时,您身上起热症了,太医刚来看过,说要休息,想是这几日看书歇晚了,明日上书房那边得告个假……”

高明絮絮叨叨说了堆,胤禩却听得愈发心惊,不由打断他。“现在是什么年号?”

高明闻言大惊,觉得主子定是魔障了,竟连年号都忘了,惴惴应道:“如今是康熙二十七年三月初十,主子,您……”

胤禩再也没听清楚他后面的话,满脑子都停留在康熙二十七年几个字上面,心头混乱迷惘之极。

他竟回到了三十八年前?!

是庄周梦蝶,抑或蝶梦庄周?

他从来没想过这种荒诞得近乎怪异杂说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若只是梦,那为何自己曾经经历的切,会历历在目,刻骨铭心,如果不是梦,那么眼前这切,又要如何解释?

胤禩闭上眼,胸口起伏不定,高明见他这副模样,不由担心不已。

“主子可有什么不适,奴才再去召太医来!”

“等等。”胤禩叫住他,睁开眼,在他身上打量了遍。

现在的高明,年轻了三十八岁,数数年纪,也恰好是刚调来服侍他没久的时候,这个忠心耿耿的太监,后来直跟着他,直到自己被圈禁……

胤禩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没什么事,你出去吧,我要歇息了。”

高明应声退下,而胤禩躺在床上,听着窗外万籁俱寂,终于能够好好地思索自己的事情。

他,从个被圈禁的将死废人,突然又重新回到三十八年前。

康熙二十七年,现在的他,才七岁。

那些痛苦的记忆,仿佛还在眼前,然而现在被暖香熏,却恍如梦境般。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个人,不是因为什么情结,乃是因为他的生是个杯具,用八个字就可以概括: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胤禩这个人,才能是有的,但稍显优柔寡断了些,处事平和,所以人缘不错,但可惜他猜来猜去,也猜不透康熙的心思,这比后来的雍正便要逊了筹,强者为王,在皇家的争斗,落败的便不可能有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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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在过去的四十五年人生里,无数的挫折与艰辛让胤禩历练成个情绪内敛的人,即便表相温柔平和,内心却极少有人可以接近。

现在切变得诡异离奇,他纵然心底如惊涛骇浪般翻涌,也只不过在最初那刻表现出震惊。

假如这都是梦,那么在梦里享受片刻,又有何妨,何况七岁的他,有额娘,有似乎还充满希望的切。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康熙二十七年三月初十,此时他刚入上书房读书不足两月,经常因为书法不好而被师傅训斥,也因为出身低微而被众兄弟有意无意地冷落。

辛者库贱妇所出,这个后来从他皇阿玛口中蹦出来的词,像道阴影样,牢牢地烙在了他的后半生上。

只不过,我既然是贱人之子,那么宠幸贱人的您,又是什么呢?胤禩无声冷笑,手不觉攥紧身下的被褥。

那么温柔,善解人意的额娘,最后却……

如果这真的是老天爷开眼,让他重来次,那么这次,他必然要好好珍惜与额娘相处的时光,再也不会将心力放在那些飘渺无谓的东西身上,以致于后来天人相隔,永铸遗恨,连最后面也见不上。

乱七八糟的思绪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连什么时候累极昏睡过去也不知道,直到被人轻声唤醒。

“主子,主子!”

他慢慢睁开眼,高明正在床边。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胤禩撑着手想坐起来,转头发现外面阳光大盛,不由愣。“你怎么没喊我,今天不是得去上书房么?”

“主子身体不适,太医来看过了,说要休息,奴才已经派人到惠主子和良主子那里报备过,您今天也不用过去请安了。”

胤禩想了下。“礼不可废,帮我穿衣服,我要去惠母妃和额娘那里请安。”

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因为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额娘。

高明愣了下,连忙阻止。“主子,您现在还不能起床……”

奈何胤禩主意已定,如今的胤禩已不是个年方七岁的孩子,不是高明三言两语就劝得动的。

高明拗不过他,只好吩咐太监婢女送来洗漱用具和衣物。

半盏茶之后,胤禩看着铜镜中年幼的自己,还是有些怔愣。

“主子?”高明在旁边催促。

“走吧。”

身体还有些虚弱,走起来不太稳当,头也有些晕,他却不愿让高明背着,咬咬牙硬撑下去。

三月的阳光不算猛烈,但对于他这副身躯来说却实在难以忍受,原本只是高热稍退,走了这么段路之后,他渐渐觉得体内好像又开始热了起来,就连迎面走来几个人,他也没有力气去看。

“小八?”带着稚童特有的清脆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刚好脚下个踉跄,往前扑倒。

在旁人的惊呼声中,那人及时扶住他,却被那冲力带得两个小孩都摔倒在地。

胤禛抱着怀里的人,只觉得那股从对方身上传来的灼热几乎要透过衣裳蔓延到他身上。

脸色沉,转头对高明道:“你们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

即便年纪还小,那张小脸冷下来所散发的威慑力以及皇子阿哥的身份,也足以令所有人诚惶诚恐。

高明有苦难言,只能跪下认错。“四阿哥,主子身体还未大好,且让奴才来背吧。”

胤禩万万没有想到,他重生之后与毕生最大的仇敌第次见面,竟然来得这么快,又是在这种情境之下。

那些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与折磨,仿佛还在眼前闪现,然而又分明如同场梦魇,让他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头越来越疼,嘴里忍不住呻吟出声,让他无法想其他。

胤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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