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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我不想成亲!”

曹真正说得兴起,闻言冷下脸来。

“放肆!你已到婚配年龄,看看与你差不年纪的,既是尚无正室,也已有了通房丫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由得你说不,再说这门婚事,是为父千挑万选的,宋家是官宦之家,能够将女儿下嫁,已是曹家万幸,你还有不满不成?!”

曹乐友脑海中忽然闪过个身影,却来不及捉住,他急道:“父亲……”

曹真挥挥手。“不必再说,此事已定,你娘打听过了,那宋家二小姐品貌俱佳,不会委屈了你,你娶了亲,也好早日安心准备科举之事。”

曹乐友腹中诗书不少,无奈不是油嘴滑舌之辈,碰上这种事情,满脑子的话只余下空白,刚说了半句却被父亲驳回,最后只能无功而返。

回到房间,却再也无心看书,只得脱去外裳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明月,却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越想越是心惊。

他虽然对这门亲事不情愿,但最大的原因却不是因为那宋家二小姐素未谋面,而是因为对方的身份。

本已千方百计让父亲远离,却绕来绕去,连自己都绕进去了。

曹乐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法子来,心烦意躁之下,又披上外衣下床,喊来贴身小厮出门去。

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却连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脚步已经不知不觉朝胤禩所住的客栈方向走去。

扬州十里烟花之地,即便入了夜,也并未像别处那样冷清,近处是民居,尚且安静些,远处却还有灯火闪烁,歌声袅袅。

两人走了段路,忽然听见前面隐隐绰绰传来哀求与哭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分外刺耳。

小厮有些发怵,抓着他的衣角不放。“少,少爷,莫不是什么鬼怪?”

“子不语怪力乱神。”纵是心情不好,听了这句话,曹乐友也忍不住失笑。“过去看看。”

话说着,步伐已经迈开,小厮无奈,也只得赶紧跟上。

走近瞧,才看见是两个人跪在关了门的药铺门口,哀声低泣。

确切的说,其中人半躺在地上,双目紧闭,面色惨淡,另名青年男子则半抱着她,苦苦哀求药铺开门。

“老爷,求求你们行行好,我妹妹就快不行了,您就帮忙看看,施舍点药吧!”那人拼命拍着门,里面却没有动静。

“这是怎么回事?”曹乐友走过去。

那人看了他眼,并没有回答。

曹家小厮上前步道:“这位是扬州曹家的大公子,有什么难处,不妨与我们公子说说,兴许还能救你们命。”

说话之间,俨然将曹家当成官府般主持公道的存在,曹乐友听得好笑,也懒得去纠正他。

不料那男子听曹家,却陡然激动地起来,指着曹乐友的鼻子骂道:“就是你们这些盐商,害得我们兄妹沦落到这等田地!”

曹乐友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后退两步,小厮忙挡在他前面,朝那男人喝道:“放肆,我们好心问你,反倒被你胡乱攀咬,真是狗咬吕洞宾!”

那人没再上前,因为这时他旁边的少女又哀哀叫了声哥,他随即低下身去扶住她。“妹妹!”

再看那少女,已经面色如金,出气入气少了,曹乐友急忙敲门喊来药铺掌柜,又让小厮掏钱垫付,手忙脚乱阵,待少女病情渐渐稳定下来,这才问起兄妹俩的遭遇。

“我们是城外的灶户,世代制盐,原本也想着有口饭吃,饿不死人就好,但自去年开始,盐商到我们那里收盐……”

那头大夫在给其妹诊断,这边男人对曹乐友也不那么敌视了,开始低声向他说起兄妹俩的遭遇。

曹乐友听罢,沉默半晌,道:“难道官府就不管么?”

男人冷笑:“官府?我爹娘就是去伸冤,却被官老爷说诬告,如今被打了三十大板,还被关在大牢里。”

曹乐友叹了口气,道:“若你说的是真话,你们的爹娘,我会想法子救出来的。”

男人点点头:“公子大可去查,小人所说,绝无半句假话。”

曹乐友自有性情中执拗的面,既是心中有了怀疑,定是要问出个子丑寅卯的。

只是他也知道,这些龌龊事情,父亲是必然不会告诉他的,便转而找上管家询问。

管家本不愿说,再三逼问之下,才支支吾吾地承认了。

“确实有这么桩事情,但其实也不关我们的事情,是那灶户存心要讹诈……”

曹乐友蓦地打断他:“苏管家,我虽然不大管家里的事情,但怎么说也是个主子,你莫不是不将我放在眼里?”

苏管家从没想过这位和善的曹家少爷也会有这么严厉的面,当下满头大汗,忙道:“少爷说哪里话,小的也是个下人,少爷何苦让小人难做,不如去问老爷清楚些……”

曹乐友心沉,事已至此,何须再问,管家的态度,已经证明了那对兄妹说的,并非假话。

脑海里突然闪过胤禩对他说过的话,他深吸口气,抬眼望向黑沉沉的天空。

轮明月从层层乌云后面探出头来,将夜空染上明亮的光彩。

云层再厚,终有散开的天,月光再淡,也能光照九州。

“爷,您安排这出戏,为的是让曹乐友反戈?”

“什么反戈,”胤禩敲了他额头记。“这叫弃暗投明。”

“是是!”陆九傻笑。“您就那么相信曹乐友吗?”

“他若为富不仁,早在知道我身份的时候,就该告诉他父亲了,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说明我也没有看错人。”胤禩笑道,顺手下了步棋。

“我走了步险棋,但事实也证明确实值得,他的为人,实与曹家格格不入,却是可惜了。”

隆科盯着棋盘看了半晌,摇摇头,丢下手中黑子。“八爷棋艺高超,奴才认输。”

胤禩失笑:“你说这话也不怕亏心,我可是众兄弟中棋艺最不高超的,若与我四哥对弈,保管不出半盏茶就能输得丢盔弃甲。”

正说着话,阿林走了过来。“禀八爷,曹乐友求见。”

隆科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曹乐友看着胤禩,突然觉得这少年其实从开始,便流露出与旁人不同的气度来,自己当时没有细察,竟也相信他出身商贾之家的托词。

胤禩也不急,静静地等他开口。

半晌,曹乐友才道:“八爷,能否容我冒昧问句。”

胤禩笑道:“曹兄何必如此客气,请讲。”

曹乐友叹了口气:“盐商之害,当真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胤禩望着他,敛了笑容,正色道:“说到底,还是个利字,商人逐利,这是本色,原本无可苛责,但凡事都有个度,超过了这个度,就容易成为祸患。曹兄虽然鲜少接触买卖,但想必也有听说,盐商用自制大桶,替代盐场中桶来收购食盐,从中获取差额暴利,让灶户家败人亡,又给灶户放贷,让他们无力偿还,只好为盐场做白工,这其中种种,若非盐商趋利而行,官府放任施为,又怎会如此,发展下去,只会贫者愈贫,而富者愈富,江南繁华之地,将不复安宁。”

曹乐友也知道这些祸害,但此时自胤禩口中娓娓道来,却清晰地呈现在眼前,让他找不出话来为自己的父亲开脱。

“若我将证据交给你,你真能放曹家马?”

胤禩柔声道:“你检举有功,我自然会禀明皇上,从轻发落,再者罪大恶极的,是玩忽职守的江南官员,你父亲,连同曹家,甚至整个扬州的盐商,都不是首恶。”

曹乐友长叹声,从怀中摸出本账册,递给胤禩。

“这是我父亲历年来贿赂所有官员的明细账目。”

胤禩震,继而狂喜,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接过来看也不看眼,便将其放在桌上。

“曹兄大公无私,实令胤禩钦佩。”

曹乐友苦笑:“只怕家父知道了,绝不会这么认为。”

曹真当然不会这么认为,勃然大怒已经不能形容他的心情,曹乐友回到家,马上被曹真命人绑起来,打了个半死,这还是曹母在旁苦苦求情,这才在他还剩下口气之前关进柴房,不许旁人探视。

但即便如此,他想通知扬州官员,也已经来不及了,派回去的小厮回报说,扬州城凡是有点官职的老爷们,都已被八贝勒爷邀请前去赴宴。

结果

筵席摆在扬州的清和园,这次除了宴请扬州大小官员之外,还请了戏班子来唱戏,时间灯火璀璨,花团锦簇,可谓热闹之极。

“这回八阿哥可是下足本钱了。”李陈常拈须看着不远处台上男扮女装的戏子挽着水袖婀娜摇摆的模样,微微笑。

乔兴祖的面色却并不放松。“我总觉得有点不妥,这八阿哥来,连面上的功夫也没做,就派太平,是不是太顺利了?”

李陈常嗤笑声:“乔老糊涂了,你可忘了这扬州是谁的地盘?太子爷!八阿哥这般行事,自有太子爷在京城为他转圜,再说天高皇帝远,这江南又有哪个官员是清清白白的,就连那江宁曹家……”他哼了下。“也不见得干净到哪里去吧。”

乔兴祖心道,你有太子撑腰,别人可没有,万出了事情,还不是其他人出来顶缸,面上也随着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原来如此。”

这头两人说着话,那边八阿哥胤禩带着隆科走了进来,边与大小官员打着招呼,面色和煦如春风。

“再过两天,本贝勒在扬州的差事也算了结了,扬州今日繁华,诸位实有大功,且让我代皇阿玛祝诸位杯。”胤禩笑道,举起酒杯。

满座官员忙起身回礼。

“不敢当!不敢当!”

“八阿哥少年英才,才是我辈中人敬服的!”

“八爷客气了!”

胤禩扫过众人,又笑道:“今日席酒,就当是我酬谢各位这些日子以来的照料,但愿下回有机会来扬州时,还能与你们叙旧。”

李陈常深觉这位八阿哥无比识相,也跟着扬起笑容:“京城里的人都说八爷玲珑心思,七窍心肝,今日见,果然不凡,且让下官代扬州官场谢过八爷大恩!”

李陈常是太子的人,面对十几岁左右的胤禩,说话难免带了点老气横秋的不敬,让胤禩身后的隆科眉头微微皱。

胤禩却似乎毫无所觉:“我于诸位有何大恩,不过是诸位廉洁奉公而已。”

两人相视笑,颇有些心照不宣的味道。

酒过三巡,众人放开了些,渐渐笑声不断,伴随着园子里的唱戏声,正因为在座的人都身穿补服,在这种热闹中显出几分古怪来。

忽有人跑上来,对着隆科耳语几句,隆科眉头皱,转头低声也对胤禩说了句。

胤禩扬眉:“兴化县知县是哪位?”

宋度忙道:“现任兴化县知县叫杨其修,有几分才气,所以恃才傲物,从不与其他官员往来。”

“哦?”胤禩面上看不出喜怒。“连本贝勒爷宴请,都不来?”

“八爷息怒。”宋度揣度着他的语气,道:“这个杨其修性情古怪,说句难听点的,就像粪坑里块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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