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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指叩着桌面,心中已有了计较。

闭门谢客的廉亲王府那头,却来了个意想不到的访客。

恳求

院子里冬阳暖煦,透过葡萄架子斜斜铺洒下来。

胤禩坐在那里,脸上带着倦意,身体索性也微微歪向旁,看上去有些慵懒。

旁边弘旺拿了卷书,正侍立旁。

佟国维忍不住问道:“奴才来得不是时候,不会扰了王爷歇息吧?”

胤禩摆摆手。“佟老言重了,我这把骨头睡久了,倒有些惰了。”

“世子爷如今越发俊俏了!”佟国维打量着弘旺笑道。

弘旺谦逊几句,告退离去,举止行径尽是老成。自胤禩出事之后,他显得懂事不少,隐隐已有了府中主子的做派,这几日正巧赶上快过年,上书房休了假,他便日日待在府里给胤禩念书,连二门都很少出,胤禩说了也不听,只得由着他去。

“佟老莫赞坏了他,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小孩儿。”胤禩嘴角噙笑,看起来心情不坏。

佟国维关切道:“不知道王爷双眼可有起色,奴才认识几个大夫,若是王爷有兴趣,不如叫他们来看看?”

胤禩淡笑:“谢佟老,宫里的太医也瞧过了,京城里的大夫也请过不少,可都不见起色,主要是我这会儿闻到药味就受不了。”

胤禛将太医院里最有名的御医都派了过来,甚至命他们长驻在府里,京城里几个有名的大夫则是弘旺请来的,结果苦药天三大碗当水般喝,眼睛却不见起色。

以致于现在他听到喝药两个字,脑壳就开始发疼。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曾想过许。

上辈子夺嫡惨败,被囚禁至死,这辈子又重来次,他吸取教训,不再重蹈覆辙,结果却得到了什么?

这些事情本不能深想,想,回忆便会层层叠叠地压上来,迫得自己喘不过气,眼睛瞎了,正好眼不见为净,他也就把自己当成瞎子那样去活。

两世加起来,也许争与不争,都没什么区别,身边的人注定还是要离自己而去,该走的还是会走,留不住的还是会留不住,当年草原上,活佛曾对他说,慧极必伤,情深不寿,竟如诅咒般,语成谶。

佟国维与他说话时,边不忘打量他,眼前之人看不见,这份揣摩就越发少了几分顾忌,了几分思量。

京城里对于廉亲王眼疾和被皇帝贬斥在家的原因,流传的本已经不是个两个了。

有说廉亲王想让九贝勒出来,而皇上不准,兄弟反目的。

有说皇上想推行养廉银,廉亲王反对,君臣起了争执的。

有说廉亲王助皇帝登上大位,如今功高震主,兔死狗烹的。

有甚者,还说皇帝与廉亲王爱上同个女人,皇帝气之下将情敌打击报复的。

但是这些本,在佟国维看来,通通不靠谱。

光是他们俩在厅中坐着的这会儿功夫,已经有两拨补品药材自宫里头送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帝王的殷切问候,这哪里像是兄弟反目,简直是如胶似漆。

只是看廉亲王眉目冷淡,兴致不高,仿佛两人之间,又确实有些事情发生的模样。

“不知佟老此来,可是有要事?”

佟国维回过神,虚咳声:“王爷可知皇上想对江南李家下手?”

胤禩怔,随即明白。

先帝在时,素来将江南三大织造倚为心腹,令其坐镇江南,密奏要事,先是太子,后是十四,都看中他们这点,纷纷收买,与之勾结,孙家倒也罢了,李家曹家却是已然倾向方,却偏偏不是雍亲王。

直至新帝登基,自然容不下他们,只是当时根基还不稳,加上他们是先帝老臣,处置也需要找些借口,就直忍到现在,如今想要动手,自然是西北军费所需,也因抓到他们的把柄了。

“罪名是什么?”

“亏空国库,数额巨大,尤以曹李二家为最。”佟国维叹了口气,眉间隐见忧色。

他倒不是为了他们可惜,佟家与曹李孙三家本也没什么过深的交情,对方曾经数次送上孝敬,拉拢交情,但也仅止于此罢了。佟国维之所以忧心忡忡,是因为那三家乃是康熙年间甚为显赫的世家,虽为包衣奴才,可堪称先帝心腹之臣,如今皇帝要对他们下手,难免会让其他世勋旧臣兔死狐悲,有所联想。

胤禩虽然看不见他的神色,但那声叹息入耳,也就知他心中所想了。

“皇上是个念旧的人,先帝孝懿仁皇后曾抚育过今上,就冲着这份旧情,他也不会对佟家如何的。”

前提是佟家安分守己,不要做什么僭越非分之事。

佟国维人老成精,胤禩并不担心他会触怒胤禛,佟家唯的变数是隆科,胤禩与他打过的交道不少,自然知道这人野心不小。

年纪轻轻便有拥立之功,加上皇帝嘴里也要尊称他声舅舅,越发让隆科有些忘乎所以,假以时日,只怕难免要做出些骄横失礼的事来。

佟国维不知胤禩心中所想,得他这句话,便松了口气,笑道:“王爷所说,与奴才所想如出辙,佟家对皇上直忠心耿耿,现在如此,以后也会如此。”

胤禩淡淡笑:“佟老这话不该与我说,还是亲自呈禀圣上的好,如今我也不过是废人个,不再过问朝中之事了。”

佟国维摸不清他的话意,只得笑道:“王爷言重了,依奴才看,王爷深得皇上眷爱,皇上必然还会重用王爷的。”

“是与不是,都无甚要紧了。”他的语调平淡无波,透出些许萧瑟之意,佟国维本想请他帮忙在御前说项,请帝王对曹李孙三家从轻处置,以免寒了老臣的心,但胤禩出口,却已堵死了他所有的后话,让佟国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佟老且放宽心,只要佟家心向忠,就不会有什么事情,不过我这里,以后还是少来的好,免得传出去,说我胤禩没了职务,还在家中私会大臣,就不大好了。”

胤禩面无表情,白净的脸上派平静。

佟国维正想说什么,却听得院子门口传来个带了怒意的声音。

“谁敢说你私会大臣的,朕定不饶他!”

随着声音,披着狐裘的帝王大踏步走进来。

佟国维惊,也不知道两人的谈话让他听去少,忙起身见礼。

“奴才不知皇上驾临,还请皇上恕罪!”

胤禛伸手去扶他,脸色和煦。“佟老无须礼,你能来看八弟,说明你念着旧情,朕又怎会怪罪你?”

佟国维唯唯诺诺,不敢答话,心中惊悸未定。

胤禩也起了身,正想跪拜,却已被双手按住,不得不又坐回椅子上。

他低声道:“礼不可废。”

“礼也是因人而定。”胤禛嗔道,语气里却不见少怪责,反倒透出股亲昵。

佟国维耳朵尖,心中坐实了自己的猜测:这兄弟二人的关系并没有如同外头传言那般恶化。

胤禛虽在那里,心思明显已不在佟国维身上,佟国维知情识趣,行礼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院子里余下两人,胤禛瞥见旁边放着的书本,拿起来翻了几页,兴致勃勃道:“你在看世说新语?朕来给你念。”

“皇上日理万机,奴才怎敢因为微末小事而劳烦您。”胤禩慢慢道。

“就算你久原谅我也没关系,总有辈子的时间等着我们,只是,总要给我个开始的机会吧。”胤禛软了声音,不再称朕,语气里带上丝恳求。

那人便不再说话,神色依旧冷冷淡淡,不见开怀。

胤禛看着他依旧黯淡无光的双目,悄悄敛去眼中的悲色,拿起书,边念了起来。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此时为了不惊扰身旁的人,又刻意压低,倒不似读着那些魏晋风流,反而像在读朝廷的奏折,分外有种滑稽之感。

只是胤禩却没笑,对方读没会,却见他将头歪向侧,双眼微阖,似是睡了。

胤禛停了声音,脱下狐裘给他轻轻盖上,又怔怔地看了半晌,浑然不知时间流逝。

这些日子以来,他直在为他寻找名医好药,只是无论好的药,用在他身上,都如石沉大海,起不了丝作用,胤禛却还不死心,甚至派人四处寻访民间偏方,但凡有丝希望,便绝不放弃。

“会好的……”手指轻轻摸上他合着的眼睛,帝王喃喃道。

见他睡得香甜,胤禛忍不住也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却不敢着力,生怕吵醒他,只是轻轻碰触,也学他般阖上双眼。

视线下子黑暗下来,他想象着对方如何在这样的情况下日常起居,却知道无论如何想象,也难以企及那些痛苦的万分之,心口不由越发疼痛,痛到揪成团,眼角酸涩。

脑子里乱七八糟,忽然想起许往事。

从现在,慢慢追溯到小时候,不知不觉,居然已经有将近三十年的岁月。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自眼眶流了出来,洇染了片湿润。

他只是维持着低头倚靠的姿势没有动,仿佛想将那说不出的痛楚慢慢流泻出来。

本该沉睡的胤禩却睁开双眼,视线空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雍正二年三月,贝勒允禟被放了出来,移居家中,帝允其自由,允禟及家眷额手称幸,其后不敢再妄论国事,家中财产也捐出大半用于西北军资。允禟经过皇帝首肯,重新开始做些买卖,足迹遍访大江南北,至交趾暹罗等地。

同月底,查明散布谣言事与允禟、允禵等人无关,先帝十四子允禵亦被解除软禁,允禵自请前往军前效力,即便身无职务亦肯,帝未准。

雍正二年四月,废太子允礽因自感对先帝不孝,于幽禁处服毒身亡。

作者有话要说:散布谣言的事情不是14做的,而是废太子做的,这里点明下,因为不是重点,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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