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渐渐挪到了北回归线上空,一年中最为暑热的日子已经到来。距离来护儿请求援军合击的奏报发出,已经足足一个半月过去了,距离来护儿收到杨广的回复,也已足有二十多天。
杨广给来护儿回复的指示非常简单:第一,固守待援;第二,因粮于敌,在高句丽腹地尽可能搞破坏,把外围州郡搅和得稀巴烂,能够引诱到高句丽军出来野战决战那是最好,趁机消耗高句丽有生力量。引诱不出来,那就劫掠粮草物资维持军队,高句丽平民反正你逮到的随便劫杀就是,尤其是要抢在高句丽人之前收割夏麦。
来护儿也着实这么严格执行了,当然执行的效果只能另论。比如因粮于敌这一项,依靠抢劫高句丽百姓,充其量只能满足来护儿四成的军粮需求,也好在萧铣对于海运有些准备,而且去年剿灭州夷岛上的张仲坚之时,着实后来预作准备在那里也囤了不少粮食,转运距离虽然不比东莱过来近,却好在可以沿岸航行,在台风季航海难度较低,所以来护儿的军粮一直不虞有缺,可以长期久战。
抢收夏麦这种因粮于敌的主要手段没有成功,是因为高句丽人实在凶悍。他们效法了历史上前秦对抗桓温北伐时的法子——历史上,东晋名将桓温第一次北伐时,出蜀道,攻至长安附近的霸上时,因为蜀道运输艰难军粮不继,只能暂缓攻势,等到抢收夏麦补充军需后再一鼓收复长安。结果前秦苻健不顾百姓死活,把关中平原南部的麦田全部在成熟之前纵火焚毁,选择了同归于尽的坚壁清野程度,硬生生把靠蜀道运粮的桓温逼退了兵。
高句丽人现在对付来护儿也是这么干的:在麦子至少还有一两个月才能成熟的季节,就提前或纵火,或脔割,对峙中毁掉了方圆三百里地之内的全部农田,总数估计有一千多万亩之多,拼却损失掉相当于高句丽全国全年两成多的粮食收成,也不让来护儿掠夺到一粒麦子。
历史上苻健可以这么做,那是因为他是五胡戎狄,而中原的农耕民族是汉人,非其族类。饿死百万汉人来抵挡另外一支汉人朝廷北伐中原的军队,苻健当然毫无心理负担。而高句丽人饿死的却是本国本族之人,可见其狠毒果决,犹然在五胡之上。
……
平壤前沿的战事,便这么暮气沉沉地僵持着。辽东城下,已经迎来了最后总攻的时刻。
七八天前,宇文述重新调集了朝廷此次出征的总计四十路陆军中的九个军号称三十万,踏上了绕过辽东城直扑鸭绿江的正途。
而实际上,只是这九路军原本满编的时候有三十万府兵的编制而已。攻打辽东城的这三个月里,都是这九军人马在承担消耗战的主攻任务,战损早已逾越了三分之一,所以充其量实际员额此刻也就二十万上下。
八柱国等世阀控制的九军被调动走之后,杨广终于把他自己新募集的绝对效忠于他本人的骁果军,乃至次一等的江淮府军投入到了攻坚战场上来,让他们完成最后的大功。被调走的部队里,当然有怨言,也有很多将领已经看出了杨广削弱八柱国为代表的关陇门阀的恶毒用心,无奈此刻实力大损,又无大义名分,发作不得,只能继续隐忍。
战鼓隆隆,旌旗猎猎,今日俨然已经到了总攻辽东城的最后时刻。
经过数月攻战,辽东城的护城河几乎已经全部填塞。沈水原本穿城而过直抵辽东城北的水门,现下也已经被隋军工事处置过了,引流转折去了别处,所以沈水的水运已经断绝了将近一个月,近期也没有外头的高句丽辎重队可以趁黑夜偷渡入城。沈水截断之后,高句丽人只有在城中深挖打井确保饮水,时间久了,也渐渐捉襟见肘。
除了城河全废外部补给彻底断绝水源渐渐紧张之外。辽东城的防御工事也早已在屡次攻打之后残破不堪。城墙本就只是夯土而成以蒸糯米汁黏合,现在被打破之后只有临时用普通粘土碎石堆砌修补。城楼箭橹这种工事自然是毁一座少一座,战时根本没法补充,所以隋军总攻之前,城头除了城楼的位置有几座石头堆砌的实心台子之外,其他楼橹已经全毁了。
守城物资方面,箭矢好歹还能够拔隋军射过来的箭矢重复利用,只是磨损无法估量。擂石则全部换成了城内屋舍拆除后拆下来的砖瓦。至于木料石灰瓶油料这些紧缺物资,城里已经找不出来了。
辰时初刻,辽东城北门突然响声大作,却是隋军把已经拦截断流了月余的沈水重新掘开了堤坝放水冲城。城北地势低洼之处,顿时平地水深七八尺,城墙被浸泡冲击,也出现了多处渗漏松动,大水一小部分淹入城内,让高句丽人大乱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