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校尉!你果然在这里,昨日可是威风!咱兄弟可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了。听说你昨天睡倒之前还在打听咱的消息?果然是好兄弟。”
沈光摇晃了一下脑袋,定神看去,这不是麦孟才和麦仲才兄弟么?还有其父麦铁杖的佐将钱士雄。
“你们没死!太好了,昨日你们跟着铁杖世叔在城北做敢死队,我还以为……还以为……唉,铁杖世叔应该是……”
“先父苦心,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家父本来就寒热病交加,难以痊愈,只是用药勉强压住症状而已。出征之前那一晚,先父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某若战死,尔等尚得延数代富贵。第二句是:大丈夫不能死于疆埸,莫非要受亡于病榻之耻。”
“那昨日最后……”
“先父与郎将孟金叉都战死了,最后时刻先父见城南火起该是朝廷大军已经破城了,咱在北边牵制的敢死队也就完成了使命。先父带着仅存的两三百弟兄且战且退到城头,力战阻住高句丽人反扑,让钱都尉带着我们兄弟俩跳城墙跃入沈水故道——当时血战半日,城下积水却还未退尽。钱都尉眼神好,带着咱兄弟跳进了一个好歹有三尺深的水坑,借着水势缓冲,故而从两丈多高的城墙上落下也不过略微扭伤了脚踝而已,逃得性命。”
“你们的功绩,不在沈某之下。先登首功,该记在铁杖世叔名下才对。若不是他孤注一掷,吸引了高句丽人数万预备军,某在城南又如何这么快登城站稳。不行,陛下昨日还许诺了封我朝请大夫的散衔,某要去陈情。”
“沈兄!何必如此!沈兄的功劳也是性命搏杀来的,有什么彼此之分。先父生前已经是右屯卫大将军了,难道还给个反而低了好几级的朝请大夫?陛下明断,定然是会有封赏的。”
几人谈论半晌,唏嘘不已。才想起昨日厮杀太烈,黄昏时分退下阵来就直接倒头便睡,如今又快午时了,差不多都十个时辰没吃过东西了。都是厮杀汉的人,一旦感觉到饥饿感,也没心思办别的事情。而伙营还未到开饭的点儿,所幸都是中高级军官了,沈光找营中属下寻摸了一番,得了些昨日屠城劫掠来的腊味——辽东城已经围困了许久,城内富户纵然有肉食,也只剩下腌腊制品。
几条牛腿羊腿,硬的和石头一样,烧烤根本咬不动,只好大锅慢慢炖煮。也不等熟透,只是略微炖软化了一些,几个硬汉就拿着障刀当匕首,直接切了插着生啖。
用完了饭,右屯卫军营中果然便有军官来找麦孟才麦仲才兄弟的,说是陛下论功行赏,要追赠战死的右屯卫大将军麦铁杖金紫光禄大夫头衔追封为宿国公上谥号。让麦孟才兄弟赶紧回营接旨。麦孟才兄弟二人,长兄封为鹰扬郎将弟均为折冲都尉,同得正义大夫散衔。
隋制,朝请大夫为从五品文官散衔,正义大夫为从四品散衔,两者皆有品级而无实权。所以麦孟才因为父亲战死一事,最终获封的散衔还比沈光高了一级。沈光自己的封赏也很快都下来了,几人分别接旨,也是一边感恩杨广天恩,一边心中振奋,绸缪着再寻机为国立功。
……
辽东城广大,没个七八天根本屠不完。隋军整整狂杀了多日,到了六月下旬,眼看城中搜刮不出几个活人,财物也都劫掠一空,而数十万尸体无人掩埋,在炎夏暴晒之下,不过五天时间就会肿胀溃烂爆发出瘟疫。隋军中出现了数百中毒遭瘟的迹象之后,宇文化及赶紧奏明杨广,结束了屠城,把大军撤出。
但饶是如此,隋军连连隔离,最终还是付出了数千人的额外病死。从总攻那日算起的话,隋军在破城屠城的最后血战中,又折损了四万多兵马,换来了杀尽城中十五万军民男丁二十五万妇孺残弱的战果。
然而,这一次朝廷远征高句丽的最*,终于要过去了。数日之后,从前沿传来了此前被指令分兵跃进强渡鸭绿江进兵的宇文述军战报。这份战报让杨广不需要再犹豫对于辽东城究竟是焚城后派人固守还是毁弃后免得重新落入高勾丽人之手。
“什么?宇文述渡江后在萨水大败?因为不熟地理,被高句丽贼军设计诱入萨水河故道遭高句丽军决水淹灭?混账!宇文述误国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