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事儿过去之后,一般人不敢在王世充面前提起,然而现在萧铣偏偏就提了。这一提,就捏住了王世充的软肋,让他不好意思再拍着胸脯说“不就三百里地么?还沿着运河,怎么可能被人断了粮道?”——谁让你丫的信用记录不好,就俩月前都能被农民军屠了本郡治下运河沿线一县城呢?
愤怒被硬生生压下去之后,王世充只剩下颓然:“既然萧大使执意先扫清两翼,拿下李子通,王某也只有支持的份儿。不过本郡兵马还要防备杜伏威,实在是不能分兵相助了。”
“这不打紧,萧某自带两万兵马足可对付李子通——王兄也不要泄气,刚才萧某只是就事论事,并无冒犯之意。其实咱两家,还是可以深度合作的嘛,王兄若是有兴趣,一会儿咱私聊。”
王世充楞了一下,知道对方这是要给一棒子再给俩甜枣的把戏了,但是现在不就算是私聊了么?一想,才知道对方是说自己还有个弟弟和儿子女儿一堆亲眷在旁边听着呢,萧铣说的私聊,肯定是宴席结束之后只有他们两人的场合。
其实王世充很想说一句:“左右都是王某心腹,萧大使但说无妨,不必回避。”但是他当然不会脑残到把这句话说出来。
历来电视剧也好,小说里也好,一方提议让听者“屏退左右私聊”,而听众大度地说出前面那番话的,都有一个硬杠子条件——这听众的官爵势力地位得比发话的人高才行。不然你上级找你说话,让你屏退左右,你还能说“左右皆是心腹”么?
王世充是胡人,便不拘束虚礼了,三两下划拉完酒菜,把陪同的弟弟王世恽和儿子王玄恕等人赶走,只留下自己和萧铣二人,听听萧铣要说出些什么话来。
“萧某有件事情,还要仰赖王兄——陛下此前只任命萧某为江东七郡讨捕大使,此番让咱来淮南平乱,也只是让咱疏通运河,却没有具体说海陵郡如果拿下,该归谁管辖……萧某还想请王兄补上一个折子,以本土守备职官的名义,力陈海陵贼李子通对邗沟漕运的威胁,以及对江东水师走长江河运转入东海至东莱航线的种种觊觎威胁,一并详述。如此,陛下定然会对将来海陵郡的地盘做出处置,萧某定然会在别处补报的。”
王世充心中雪亮,萧铣这不光是要吞了李子通的部众,还想名正言顺得到海陵郡的地盘了,抢了自个儿的人头赏金,还要自个儿帮他说好话给名分,当真是欺人太甚!不过,如此摊开了说,显然萧铣也是不打算在私下场合再要脸的了,他说别处定有补报,王世充觉得不如先听听条件好了。
“此事非同小可,王某也是担着老大的干系的,萧大使所言补报,王某却是愚钝了。”
“不知王兄为何总是把目光紧盯着江都的东面呢?对于江都西面的宣城郡,王兄难道无意么?”
杨广时期,江都行政区划是很大的,原本杨坚一朝时天下以州为行政区划,在这一代已经分为扬州滁州两个州,但是杨广登基废州改郡之后,又重新合并成了江都郡。所以江都东面过去,就直接邻接了宣城郡。而这时的宣城郡是一个地跨长江两岸的大郡,在江南面有后世安徽宣城市马鞍山市芜湖市的地界,在江北还有当涂姑孰这些县城。
正因为宣城郡横跨长江两岸,此前杨广给的授权里头,萧铣和王世充的地盘都没有捞到这一带。
“王某有意无意尚且不论,不知萧大使提起这桩事情?”
“萧某以为杜伏威乱贼有流窜的趋势,极有可能西窜,自然应当增加王兄的防区范围了——而且到时候,宣城郡整个郡都可以归在王兄治下,包括长江以南的部分。萧某只要王兄准许咱让手下商人到姑孰采集铜铁矿脉即可——作为补报,萧某可以每年给王兄十万贯钱财三十万石军粮作为补报。同时,姑孰矿山采出来的铁矿石,也可以分给王兄一年一百万斤——这些,够你再扩充一万多人的常备军了吧。”
“萧大使如何有把握做到这一点?如何让陛下能相信宣城郡也会被乱贼波及。”
“事到如今,既然王兄已经屏退了左右,咱也不妨多说一句——陛下已经让裴矩秘授了咱扬州内外侯官总管,萧某说哪里可能有乱贼要起兵,哪里便有乱贼要起兵。除非萧某说了之后,是想亲自带兵去剿的,那陛下还会猜忌三分,若是萧某上报之后,陛下却交给了王兄去办,这桩事情,想来没有人会猜疑的——咱和王兄,又没什么交情。是吧,倒是咱两互相吹捧的奏章,得打出个时间差来,别一股脑儿送上去就好了。”
王世充听得悚然一惊:尼玛你是扬州内外侯官总管你早说啊!早亮出来咱还谈这么多条件!当下赶紧表态:“既然如此,王某谢过萧大使美意了——该王某写的奏章,王某马上便写,萧大使要想出兵对付李子通的,随时都可以去。宣城郡那边……”
“放心,时间差够了萧某自然会运作——萧某也想早点拿下姑孰铁矿,这桩事情,咱和王兄的利益是休戚与共的。”
萧铣画完大饼,邪恶地微笑了一番,似乎马鞍山铁矿已经捞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