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述说得欣喜,少不得再顺势归功于杨广,补充道:“也亏得陛下圣断,给高句丽人看到一丝求和的期望,才继续展示战力,才好让臣有机会痛快杀敌,否则这些高句丽兵若是留到平壤攻城战的时候再歼灭。可就要费事儿多了。”
“朕哪里就全知全能了,少来这套。朕都是要奔天命之年的人了,比三年前的锐气之态。着实倾颓呐。”老态已显的杨广摆摆手,略作谦逊的样子,这在数年前是不可想象的,随后顿了一顿,骨子里终究还是忍不住那股大敌即将完蛋的骄傲,转头对一旁服侍的内史侍郎萧瑀说道,“这些日子高句丽人派使者来的情况,瑀弟你和宇文爱卿详细说说,朕有些乏了。宇文爱卿总揽兵要。多知道一些,对带兵有好处。”
杨广衰老的速度。很是惊人,或许是他登基之前为了在母后独孤皇后那里表现自己的专情。所以压抑太久,刚登基时,三十五岁的人看着还像是不满三十的样子。而登基九年至今,因为纵欲过度,却好像以比常人快了一倍的速度在衰老一般,年轻时节制带来的好底子被掏空了不说,如今四十五岁光景,看着却已经五十多的样子了,头发黑白间杂,几乎数量一样多,看着很是沧桑。
他只和宇文述聊了几句就借口困了去休息,别人也不好多说,只有宇文述知道这是杨广这两年来的怪癖——皇帝看上去没有年轻时那么锐气骄傲了,实则那多出来的一份谦逊都是外在的,骨子里并没有变。只是因为天下盗贼蜂起,治理不佳,让他自信受到了颇大的打击,不得不扮得压抑一些,所以吹嘘其功绩的事情都让旁人代劳,不再自吹自擂。
此刻,显然是把这个向宇文述吹嘘其外交胜利的任务,交给了萧瑀。
宇文述等杨广走远,对萧瑀拱拱手:“萧国舅这几日为了牵制高句丽人,真是劳苦了,功劳更在老夫这等只知道厮杀的粗汉之上呐。陛下圣训,还要有劳萧国舅转告了。”
萧瑀也是快奔四十的人了,不过比宇文述好歹年轻二十岁,被一个已经头发花白的前辈这样恭敬,也是有些不适,赶紧谦逊了一番,并没有坦然受之。
“宇文将军过誉了,萧某不过是个上传下达的走卒而已,在谈判上牵制住高句丽人让他们看到希望的,还是裴矩裴侍郎的功劳。过了鸭绿江的这十几天里头,高句丽人已经往返派了三路使者前来了。裴侍郎为陛下出谋划策,一直吊着他们的胃口。
十二天前,第一批使者来时,殊无诚意,只说伪王高元愿意重新称臣纳贡,来书称表受书称诏,比照先帝时自称‘辽东粪土臣元’故事,只不过如今高句丽已经认可了辽东之地尽数为我大隋直辖,所以略改数字,自称‘三韩粪土臣元’。陛下当时震怒,直接便要下令斩使,还是裴侍郎劝住了陛下不斩来使,只是深责使者无礼无诚意,与之虚与委蛇了一番——后来宇文将军你在此后数战中得高句丽人勉力拒战,便是因为高句丽使者回去后,让高元觉得还有希望,拼命为了拖延时间,不得不展示战力。
七日前,也就是我军兵临萨水,与高句丽人初次临河血战的前日,高元见局势危急,又派来了第二路使者,是让乙支文德之子乙支不离为正使,恳请正式上表纳土尽数割辽东土地于朝廷,并且送还去年接纳的叛臣斛斯政等交出全部与杨玄感勾结的逆臣给陛下消气……”
“这个条件,陛下还是没有答应吧?可是所谓的割让辽东土地,也算不得什么条件,这些土地如今已经是我大隋武力占据了的,算什么割让!”宇文述难得地打断了萧瑀的陈述,显得对高句丽人的小气很是揶揄。
萧瑀对于被打断并不以为意,等宇文述感慨完,继续接着说:“陛下确实没有答应,后来这些天的萨水激战便是明证。不过,昨晚又有第三批使者来了,来使身份并不高,只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名叫渊盖苏文。不过此人身份却也不低,是高句丽前任莫离支渊太祚的嫡子,此番是直接授命于伪王高元而来的,连现任莫离支乙支文德都不知情。”
宇文述眉头一挑,终于有些兴趣了:“却不知这一次高元带来了什么条件?”
“高元直接让渊盖苏文来偷偷答应,说是去年高句丽军被斛斯政挑唆强攻柳城焚陛下粮草,乃是乙支文德自行在前线专断所致,高元当时身在平壤,相隔千里,并为与闻,实乃‘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所以,此番只要朝廷同意撤兵绕过高句丽不灭,高元愿意再次让步,一来是直接割让萨水以北土地,比此前划定的鸭绿江为界更进一步,第二点么,便是愿意主动斩杀罪臣乙支文德,罪名便是专段军权去年不请命而袭击圣驾,并且以乙支文德首级献给陛下,为陛下报去年受窘之仇。”
“什么?高元为了求和都答应自断臂膀斩杀乙支文德了?乙支文德可是高句丽唯一的名将,此人若死,剩下那二十多万男丁还能做成什么?陛下还是没有答应么?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虚与委蛇,让对方先自断臂膀么?”
“裴矩裴侍郎昨日也是这么劝陛下的,可是陛下最爱虚名面子,宇文将军又不是不知道,要让陛下在这种事情上担下出尔反尔之名,只怕难以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