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皇帝杨广脱困之后的第三天夜里——也就是距离杨广在萧铣裴矩等文武大臣劝说后决定对突厥人采用外交分化战术之后的第二天。
雁门城北方八十里外的突厥大营中,此刻灯火依然通明,火把的光芒按照后世人的照度指标来说当然是晦暗的,可是在大雪还未化去的环境中,靠着映雪的反光,倒也能让夜间的营地亮堂不少。
始毕可汗败退之后,并没有马上远遁。虽然三天前与隋军的总决战让他一下子折损了将近半数的军队——当然,那些折损的人马,并不是全部战死或者受伤了,有相当一部分是逃散了,而且战役平息后都没有归队。当然更多的,则是薛延陀等铁勒契丹仆从部族的军队在损失了大量人马后成建制地逃跑,是在他们的酋长部族首领们的指挥下,有计划地脱离他东突厥可汗的直接掌控。简单来说,那一天里突厥大军最终减员的*万人里头,被直接杀死的和后续伤重不治而亡的加起来也就三万,受伤后归队可以伤愈的估计也有三万。而剩下的三万里头,一万人是东突厥本部逃兵,另外两万就都是各部族的成建制逃亡部队了。
这也是始毕可汗败后仅仅略作退却的主要原因——在这场大战之前,他就不敢让突厥民族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劳而无功,因为那样已经会让他的可汗威望极大受损,而现在他的拖延让他大败了一场,就更不能退了,只有一条道走到黑,有限撤退之后把隋军诱入自己的主场,然后寻机打个漂亮仗。反败为胜;否则东突厥必然陷入所有部落都分裂的窘境。比如说薛延陀的夷男,现在就完全有可能已经在和隋朝皇帝接触了,要是杨广给夷男另外一个可汗的称号。并且许诺只要夷男带着薛延陀部族和东突厥可汗对着干,夷男就会反水。
在草原上。可汗的头衔此前并不是非常值钱——所谓的非常值钱,是说要值钱得和汉人的皇帝称号一样,必须是独一无二的——在隋文帝时代,就曾经发生过隋朝同时册封承认数个可汗并立的情况,这也是隋文帝早期的时候突厥比较弱小的原因之一,因为大量兵力人口都在可汗们之间争夺最高权力的过程中被消耗掉了。大业初年之后,这种情形才开始改变的。
突厥军队靠着始毕可汗仅剩的威望暂时留了下来,给隋军一个若即若离追上来的机会。然而等了两天隋军没有来追,也没有给杨广报仇雪耻的意思,于是不淡定的情绪便自然而然转到了突厥人这一侧,更多的人开始质疑始毕可汗的决策。
……
二王子阿史那俟利弗设的营帐里头,灯火熄灭得特别早,似乎显得俟利弗设是突厥军营中如今最淡定也是最不问世事的高层,但是只有他自己内心知道,这一切只是做给外头的人看的。
三天前的大战,突厥军队左中右三军,他的东线右翼是损失最小的一部。而他的汗兄和三弟都蒙受了全军伤亡的主要部分,经此一战,如今那一战之后在他麾下幸存下来的将士们。对他的感戴与信心显然更强了。这种当口,当然要表现的低调一些,以示人无野心。
可惜,俟利弗设当然不可能是真的没野心了。今天清晨的时候,他去可汗的御帐问安回来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情,就更让他飘飘然了。
他的嫂子,曾经也是他继母的可敦大隋义成公主找了个机会私下和他聊了一下,几乎让俟利弗设各种**彻底引爆了出来。
虽然义成公主当过他的继母。也当过他的嫂子,但是义成公主的年纪依然比俟利弗设还要小六七岁——俟利弗设今年三十六岁了。而义成公主过完年也才刚要满三十。草原上的女人,三十岁了或许已经有些干瘪枯萎。但是义成公主是汉人,是娇花嫩蕊地南朝水土滋养出来的,十五六岁之后才来到草原上,所以显然比突厥女子要衰老得慢得多。
突厥人没有什么贞操观念,而且父兄亡故之后子弟继承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再常见不过了,俟利弗设对义成公主那种迥异于突厥女子的美色有所垂涎和意淫,自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只不过此前没那么明显罢了。
义成公主找到他的时候,没有说太多的话,而且都很是含蓄委婉,要不是俟利弗设算是和这个嫂子接触过不少,知道汉人女子说话的风格的话,几乎都没法听懂。
义成公主的话,大意就是几点:她虽然现在已经是突厥可敦了,可是毕竟是隋朝宗室出身,始毕可汗倒行逆施与大隋为敌的事情,她虽然不好强硬直接反对,但是也心中很是不快。此前突厥势大,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免得被当成心向故国而不顾夫族的利益;而现如今始毕可汗已经大败,再要强行和隋军战斗下去,显然对于大隋和突厥都不是好事,只有两败俱伤的下场而已,所以俟利弗设若是能够帮着消弭这场兵灾,她义成公主定然另有重谢。
这番话之后,义成公主还挑明了分析两国君主如今的心态:其实战争已经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谁也捞不着好处,之所以没法罢兵,根子不是出在战略利益上,而是出在两国的君主上,两国君主如今都是内忧外患,需要对外转移矛盾,需要重建个人政治威望,所以卯上了劲儿不得不继续打。所以如果这两国之中有一国君主出现了一些什么什么变故,那么自然有一方找到了面子,而另一方连人都没了,还谈什么面子?
总之,义成公主用了很大的努力,和很委婉的理由,让俟利弗设相信她一切都是为了两个国家好,才不计和始毕可汗的夫妻情分的——而且义成公主也提醒了俟利弗设,她本来就谈不上多么忠于始毕可汗才对,因为她都已经被继承了一代了。
最后这一番话其实是说得多余了。俟利弗设心中已然被撩拨得只想得到汗位和义成公主的身体。至于她的心是否将来会忠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俟利弗设又不是那些扭扭捏捏的汉人,不但要得到女人的身体。还纠结能不能得到女人的全心?草原上的强者,不是只要知道自己是最强的那一个。可以征服女人,永远征服下去,就行了么?若是哪一天自己被女人背叛了,那也是因为自己不再是最强的那个了,那应该怪自己变弱了,而不是怪女人背叛你了。
听了义成公主的一番密谈之后,俟利弗设回来便开始思忖:如今的局面,要想让他直接对汗兄下手。终究还是有点儿名不正言不顺,很容易引起内乱,到时候突厥就真玩了,他自个儿也没捞到什么好处。所以还是需要设计一些契机。
最好的契机,当然是继续等下去。只要继续等,那么对始毕可汗的不满就会在军中堆积起来,如果最后始毕可汗等不来隋军的追击,最终退却了,那么这桩事情就算没发生过,他俟利弗设只能在挨几年。而若是等来了隋军追击的话。隋军如果追击意志很坚定,坚定到有希望让突厥把隋军引诱到足够深入草原的战场,然后疲敌击破。那这桩事儿也可以放下,就当是为了全族的崛起尽一份力。
但是若是到时候隋军真的追击了,然而追击的意志并不坚定,小战一场两场找回一些场子之后在突厥军队退往草原深处之时就准备收手了,那他就要想办法利用好这个契机了:在战场上,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如果让兄汗死在敌军的追杀之中呢?那么混乱的环境里,谁能够说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