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兵如草,曾经繁华的扬州城,免不了迎来数日内的又一场浩劫,也亏得前一场浩劫过去才不过四五天,所以百姓们倒是对于这一通新的折腾有一种早死早超生的觉悟。萧铣已经尽可能让麾下部队摆出王师的气象,不去劫掠扰民,但溃散后的骁果军却难以约束,萧铣不得不下重手围剿斩杀了数千人,才算稳住了局面。
外头的事情草草收拾了当,萧铣就赶紧入宫善后,确认大隋朝留下那些皇亲国戚们的情况。
“儿臣参见母后,都是儿臣不察,给了宇文化及逆贼可趁之机,害得父皇枉遭横祸,儿臣真是罪莫大焉,所幸今日平叛神速,不曾再让母后与诸位长者蒙尘,不然真是罪无可恕了。”
萧铣踏着战火狼烟,冲进江都宫中宫的时候,看到萧皇后的第一眼,就扑上去抱住大腿,痛哭失声;短短两句话,居然说得磕磕绊绊,被痛哭之声打断了三四次。
“冤孽……都是冤孽啊。世上只有千日做贼之人,岂有千日防贼之人?只能说是命数如此了,宇文化及不臣之心环伺在侧,只要一有机会,便下了毒手,只可惜先帝当初没有斩草除根,否则光靠你日日留在丹阳与宇文化及相互牵制,何时是个了局?终归会给他逮到机会的。罢了,这都是天命呐。”
一副母侄/婿孝的感人场景,持续了许久,还是萧皇后身边的义成公主都看得落泪了,才出言劝住了萧铣和萧皇后。
“皇后娘娘,梁王殿下,还请节哀,以大事为重。宇文化及虽然败走。可是江都城内人心还未收拾,余孽尚未清剿,岂是悲戚之时。”
萧铣回看了一眼。见是义成公主,他也有些心虚。便很是听劝地收住了继续痛哭演戏的趋势。
义成公主归国也已经有一年了。自从当时雁门战役结束时颉利可汗中了义成公主的挑唆之计兄弟相残之后,义成公主在突厥的历史使命就已经完成,不可能继续留在突厥,加之突厥因为这一番折腾已经十年之内不可能复兴,杨广当时便把这个堂妹接了回来,很是荣耀。杨广当时也想着把这个刚满三十岁的妹妹重新嫁人,不过似乎是义成公主本人对于自己已经如此残败凋零之身很是懊丧,对于自己忍辱负重的人生经历也已经哀于心死。不愿意再嫁,所以杨广才拖着没逼妹妹再嫁,一直养在宫中。
宇文化及作乱的这几天,原本宇文化及本人也垂涎义成公主的美色,又知道义成公主是被两代突厥可汗蹂躏过的,早就应该没了男女大防的想法,所以纵然宇文化及不敢也不屑对萧皇后之类的后宫后妃下手,却也试图亲近过义成公主。也亏得义成公主这些年来炼出来的定力养气功夫非凡,能够强忍住对逆贼的怒火与宇文化及虚与委蛇了几日,加上宇文化及刚刚谋反的手别的事情太多。才竟然被义成公主牵着鼻子拖延了几天,没有让他真个得手。
萧铣深知义成公主的厉害,如此一个在突厥忍辱负重为大隋卧底了十五年的女子。已经不是当初十五岁时送出去那样的纯良少女了,年纪翻了一倍之后,阅历和韧性已经非比寻常。萧铣不愿意在义成公主面前多演戏,所以略微和萧皇后又说了一些安慰的话之后,便准备切入正题。
“母后,儿臣觉得江都连番遭了两轮兵乱,而且有贼军余孽盘踞城中星散,一时之间只怕难以清剿干净。自古天下动之至易,安之至难。国都乃首善之区,岂可长久置于乱局之中?而且先帝被害之前。已经多次下决心且迁都丹阳,丹阳宫室也已齐备。只是台城旧址外城尚未全部部署完毕,故而迁延。如今先帝被害,江都大乱,不可再在此久驻,而燕王践祚不久,与先帝相比……生性略为简朴,不避宫室不崇,儿臣与之商议,觉得如今丹阳城池已经可用。
故而今日儿臣平叛之余,还有这桩事情与母后商议,不知母后以为如今迁都可能利于安定国本?”
萧皇后不比义成公主懂国家大事,听萧铣拿正式迁都的事情来问她,这么仓促之间哪里拿得出主意?本着相信侄儿兼女婿的见识,自然是说些无有不可的话给萧铣放权了。义成公主心中还有一丝隐忧,倒是提了一句。
“梁王也说天下动之至易,安之至难。此刻人心不定却行迁都,岂不会让人心更加散乱?”
“大长公主有所不知,江都已经被宇文化及乱成这样,所谓一事不烦二主,将来安定下来之后再迁都一次,反而多增事端。何况陛下在兵变那一夜,也受了箭伤,疮口尚未平复,要渡江北上,自然难以照料,不如就近从京口移驻丹阳,也好保养龙体。”
隋唐旧制,皇姑便称大长公主,皇帝的姑奶奶也是大长公主,倒还没有后世宋朝以后分得那么细(注:宋开始,皇姑与皇姑奶奶两个辈分的公主也会在礼法上区分封号,皇帝的姑母可以是“某国大长公主”,但是只加一国封号,比如“蜀国大长公主”,而皇帝的姑奶奶的大长公主需要加两国封号,如称为“秦鲁国大长公主”。隋唐时,皇帝姑母与姑奶奶不区分封号。)
义成公主听到萧铣口中的“大长公主”这一称呼,神色也是恍惚间一黯,似乎陷入了伤逝的沧桑感之中,沉吟半晌,长叹一声:“梁王深谋远虑,又有太皇太后懿旨,本宫倒是有所见不到之处了。”
萧皇后也被自己猝然升格到“太皇太后”这个位置上,而变得有些恍惚,没有再说什么。萧铣见大事已经得手,心中也是宽慰。